第三百一十九章 诅咒中逃离
“那是一个寻常的人类老头,比我老一些。他一看到我,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在尼尔比斯捕获火星的过程中,会对地球产生什么具体的影响?’
我反问他,‘你是担心地球和万年前的火星一样,被尼尔比斯的引力作用,会脱离原来的轨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他说,‘不,这些是老天注定的事,我是想问,如果尼尔比斯经过太阳系,那人类的航天器还保得住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不沉溺于杞人之思是对的。白矮星进入太阳系时火星和地球的相对位置和角度,或许连尼尔比斯人都无法完全控制。
这一次,地球的运行轨道只因为白矮星的到来,稍稍扩大,但更为直接致命的影响,却是地球永远被太阳潮汐锁定。
我记得当时自己想了一下,肯定地摇了摇头。
得到了我的答复后,他沉默了,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人类的文字。我被临时套在头上的终端轻松翻译出了上面的内容,但我却无法读懂它。
那是一首名为‘飞鸟’的人类文明的现代诗。这样的文体对于我们罗曼人来讲完全无法理解。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人工智能技术比你们领先太多、更接近尼尔比斯的缘故,这篇文字在我看来,有着太多的逻辑错误。
但我隐隐地从这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些疯狂的痕迹。诗中的‘我们’究竟是不是飞鸟,在‘是’与‘否’的漩涡中,似乎还夹杂着更多的灰色地带。
再我又尝试了几遍解析这段文字无果之后,只能将这张纸还给了罗辑。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上面的东西于我而言实在太深奥了。只是,说到飞鸟,我想起了其他的事。’
‘哦,什么事?’他与那些审问者很不同,似乎并不将我当成是将人类文明引诱至深渊的罪人,我们面对面坐着,更像是两个寻求救赎的落难者。
‘你刚才说起了航天器和飞鸟,我想起了罗曼文明中一个可怕的传闻——重力魔咒。你知道,罗曼文明的科技发展远领先于人类,我们也曾向太阳系外发射过许多探测器。
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探测器飞行至太阳系边缘时,几乎在距离太阳中心相同的轨道上,便失去了踪迹。
对此,罗曼官方对此事封锁了消息并保持了沉默。从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可以感觉到的情况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外探索的热潮突然之间消减殆尽。就连附近的地球与第五行星,他们似乎也失去了探索的兴趣。’
‘是这样吗?’罗辑想了一会儿,他再次问我,‘你能确定,航天器躲不过第二毁灭纪的风暴吗?’
‘毕竟罗曼与人类,在宇宙中都属于最弱小的一支。’
这是我在那次交谈中最后告诉他的话。但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时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与我作别。”
“古总想到了什么?麦文,你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秦光皱着眉头问道。
“在第二毁灭纪进入倒计时的前几天,我被转移到了其中一个艾格尔中。在那里,我又遇见了罗辑。在得到上级的允许后,他告诉我,飞鸟计划启动了。
相当一部分探测器被发射了出去,加上一些原本环绕地球的人造卫星,它们将从各个方向飞往太阳系的边缘,以此确认重力魔咒的存在。
其中最特殊的,是从尚在返回地球途中的白色羽翼号发射的五架无人小型穿梭机。”
这事即便是当时就在白色羽翼号上的秦光也并不知情。在他们登上了那艘异星飞船之后,最高权限便被自动授予了封寒。
如今,却在这无人仰望星空的时刻,被这个行将就木的罗曼人轻易地说了出来。
“我看着兴奋的罗辑,却隐隐感到了他高昂情绪中的失落。
‘可你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呢?或许你们可以比罗曼人离真相更近一些。’我担忧地问他。
‘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人在这种时候,直觉总是特别灵敏。你不得不相信这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啊。我曾经对这次的试验结果无比悲观,却对那五只白鸟别具希望。
只是这两天,我突然意识到,这难道不是注定的事吗?尼尔比斯,就是那只最大的白鸟啊!’”
常京生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月亮之上。
脚下是松软的白沙,四周环绕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它们像无言的守护者,错落于这片月海的边上。
那条路他还记得,朝着眼前地球的方向一直走,前方会遇到一个这附近最大的环形山。绕过它,再走一段距离,会发现一扇隐藏在地表附近银灰色金属门。
当走到那附近的时候,还有铺就在地上的金属板材。
只是这次,菲利斯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面对着那蓝色星球的方向走了许久,开始环视周围的地面。这里仍是一片沙地,没有任何文明造物存在的痕迹。
但他轻易从那些粗细不均的颗粒间发现了一半被掩埋其中的门扉。他连忙跑过去,门应声而开。
沿着垂落的银光,常京生小心翼翼地走下螺旋的楼梯。这次旧地重游,他走得很慢,像是沿着一道旧伤疤的痕迹循溯,缓慢而轻柔地将其揭开,看到里面浅红的嫩肉。
一切已成了定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回到这里。脚下的台阶在他的缓行下越走越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走到了最底端。
身处的大厅空旷无人。但除了这一点之外,一切似乎如旧。
大厅的边缘藏匿在远方的黑暗中。头上的银光依旧如同牢笼,将他笼罩其中,似乎他从不曾从地行者的诅咒中逃离。
他凭着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进入了黑暗之中。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十多年了,却仿佛只是随着陨石离开了地行者基地后的一秒,连走在大厅硬地上的摩挲感,都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梦中传递回来的。
整个基地的功耗被调整到了最低的状态,以至于前路完全昏暗无光。它们好像是在屏息等待着什么,像冻土中的秋蝉,苦捱到冰雪消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