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浑水摸鱼一把

“这样下去，内乱迟早爆发。”程亮听见身边的卢万宁偷偷摸摸地对他说道：“比我们先行一步的那些飞船，没准现在已经没法继续前行了。”

程亮联系了秦光过来帮忙，也许他能解决。

这是一个俄越混血的老头，在中国出生。被各种战乱耽误的他在学术方面并没有走得太远。因为资历，混上了一张前往摩旺卡a的船票。

秦光对此不以为然。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为何还要执拗地登上这艘飞船。就算是即将进入冬眠装置延缓衰老，等到达摩旺卡a的时候，或许早已变成一具走不动路的枯骨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卢万宁对他的这番窃窃私语，只不过是这平静海面下的一个水雷。这样私下的讨论一定在这些体面人之间频繁而隐蔽地出现。

与其说是分享担忧，不如说他们在心照不宣地制造共情，最后勾连成一张密实的大网，在海面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在飞船升空两周后，卢万宁终于一语成谶。

面对与欢迎宴会差距越来越大的食物质量，一名矮胖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掀了餐桌。在安娜号模拟重力装置的作用下。

一个高聚合材料制造的碗越过洁白的长桌，打在了终于露面的彭慧姗粉红西服的肩头。里面黏糊糊的流质食物泼了她一身。

这男人并非不够聪明，但他更冲动一些，就这样打响了安娜号内乱的第一枪。

暗地里私下勾连的人们开始成群结队冲破那些呆板守卫的阻拦，胁迫着彭慧姗，逼着在暗中默默注视众人的那双眼睛打开了那些他们被禁止进入的区域。

秦光想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却被卢万宁一把拉住了。

“你难道不知道，这场必然发生的内乱，安娜号的管理者会没有预料到吗？”

“那你还装作要和我套近乎，不也是想浑水摸鱼一把？”秦光嘴上不说，却老老实实被卢万宁拉着，远离了发生冲突的人群。

“哼，我老了，不过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你的这点小聪明一文不值。看着吧，那个冲在最前头的是死，跟在最后想捡漏的也是死。”

秦光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平庸的老头，即便是在最风华正茂的年龄，也依旧泯然众人。但丰富的经验却为他筑起了一座深沟壁垒，阻挡着海面上掀起的无情风暴。

老人又说中了。

下一次聚餐时，舱室内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人们平静而沉郁地坐在大长桌前，面对着洁白的桌布，面如死灰地等待着下一个步骤。

他们之中，那个掀桌子的中年男人消失了，跟在最后煽动的那对明星伉俪也不见了，现场的守卫换了两人。

他不知道，站在监视器后的那个人有没有被替换，但彭慧姗却像一个粉色的不倒翁，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她出现间隔最短的一次——不到二十四小时。

“登舰前赋予我们的所谓‘人权’，就是离开太阳系前许诺我们和地球同胞通讯那些，看来即将被顺利收回了。”坐在桌尾的卢万宁趁着其他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彭慧姗身上时，轻飘飘地对秦光说道。

“这是一次因为奢求太多而引发的暴动，相应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彭慧姗像一个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地念着专属于自己的台词，“但在场的所有人也并非无辜。我们决定，进一步缩小普通船员的权限。”

这番话让餐桌两侧的氛围跌入了冰窟。那些快要迸发出强烈火焰的阴谋家们如含羞草一般，重新进入了韬光养晦的状态。眼下，只是彭慧姗一个人的主场。

“同时，为了让我们能够顺利到达摩旺卡a，新的冬眠计划即将启动。”她扫视了一遍全场，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我们是同胞。”

“新的冬眠计划”这词从彭慧姗口中说出时，秦光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愿让安娜号的内部斗争波及自己。直接进入冬眠，或许能远离这场纷争。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船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这场总结性的宴会散去时，卢万宁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出于谨慎，程亮便询问。

“除了普通船员，还有没更糟糕的身份？”卢万宁反问道。

“奴隶？这怎么可能呢？”程亮觉得老头是真的疯了。

“呵呵呵，你觉得，如果将安娜号当前的环境带入人类社会，会是一种怎样的社会制度呢？”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决定了社会制度。”秦光忖度道：

“现在的飞船上并没有实际的生产力。如果把地球当成一个人类索取资源的宝库，那相对的，在灾难中求生的方舟便是一座几乎无法产生资源的孤岛。它并不存在真正的生产关系，而是一上船就确定好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

“是啊，现在这种关系是脱离生产的。但反过来说，正是生产成为了协调平衡人与人关系的纽带。如果失去了这条纽带，呵呵呵呵。”

卢万宁已经完全疯了，他不再搭理秦光和程亮两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基因”、“价值”之类的浑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祢衡裸奔一般，长啸而去。

很快，新制度的具体细则出来了。与卢万宁那夸张的反应相反，这份制度看起来并没什么问题：飞船内的几千名成员，在各区分派的负责人领导下，按照一定的班次轮流值班。直到他们到达生命之地。

但让秦光感到奇怪的是，飞船上的许多人并没有因为这制度松一口气。相反，他周围的人变得更深邃了。

不安分的他想与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倾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其他人就像见到瘟神一般，远远躲着他。

他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根据上船后的经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是自己太过冒头的缘故。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唯一让他变得显眼的因素，只有私下里与他交流甚密的卢万宁。这层关系终于从一个弱小的起点传了出去，最终变得人尽皆知。

在遍寻正常交流对象无果之后，秦光和程亮两人只能又回到了卢万宁身边。

“你把我害惨了！”面对着看起来神志不清的老头，秦光毫无顾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