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执勤接近尾声
“我们得定个规矩。”秦光的新小队负责人是个稳重的男性,与其他接受了冬眠装置治疗的组员相比,他看起来并不清爽,“在小队进行巡查的时候,所有组员不能分开。一旦我们中有一个人和汉森一样,恐怕被连累的是整个小组。”
众人表示同意。
刚开始便出现风波,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与第一轮各位成员强打着精神说说笑笑相比。
冬眠装置的情绪调节功能就像给他们套上了一个华丽的泡泡,经不住现实的磨砺,很快便被戳破。
在第二天的巡查过程中,他们便发现,那个被汉森破坏的起居舱现场。它仅离第15生活区隔着两个舱门。
存放航天服和生活用品的架子歪歪扭扭,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搬走。除此之外,其中一个闸门的开启也出现了问题。
看起来汉森只是因为精神抑郁而进行的无差别破坏,但这也足以让秦光感到庆幸。
如果被破坏的地点是第15生活区,那些被随机分配到那里的冬眠者怕是会死在睡梦中。
他们向守卫报告,但守卫只是让他们别管,继续巡逻寻找其他的可疑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秦光陷入了困惑。首先是守卫们暧昧的态度。这些架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明晃晃摆在那里,就算没有备用品替换,也是扰乱军心。
他不知道闸门与架子、甚至第一次执勤时的摄影机是否全是汉森所为,但起码,那时的巡查环境比现在好得多。
但为何汉森仅在合计清醒了四个月后便陷入了癫狂状态,比起在太阳系内的航行甚至更加脆弱。
在他眼中,社会机制井然有序,舱内治安风平浪静,加之冬眠装置的缓解压力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将汉森逼到绝境。
渐渐地,他观察到,刚碰面时神清气爽的同事,先是变得寡言少语,然后情绪变得暴躁,像是与汉森一样,陷入一种焦虑的情绪中。
对此,在执勤的一个月后,他找到了答案。
在一次对储存舱进行巡查的过程中,他发现其中一个货架底层的角落出现了磨损的痕迹。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一些清醒的船员如汉森般精神出现问题,通过物品进行发泄。但在查看了货架周围的情况后,只觉得这“发泄”实在谨小慎微,货架的周边并没有其他破坏的迹象。
他趁着其他执勤人员分散在身边检查时,背对着众人,再次确认那个痕迹,发现竟是被打磨过的器具有意刻上的划痕。
那划痕很轻,浮于合金的表面,站在货架边上、不下蹲近看基本看不出。它的形状规整而笔直,不是一道,而是平行的三道。在那划痕上方还有一个凹陷的小点。
秦光想要将情况告诉小队负责人,但刚站起来,他便犹豫了。
如果这是在运输货物过程中造成的,那么没必要汇报。一旦将事情说出,很可能让自己进入守卫的视野。在这氛围已经开始慢慢不对的飞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果这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它一定是彼此间暗地里约定的记号。他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一个小队,一个生活区,还是早已笼络了这飞船上的相当一部分人?
他只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
大概真是搬运货物时碰到的吧。
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伴随着他不到一周,很快,他便在从起居舱的毛巾杆后、监控室的桌子侧下角发现另外两道内容完全不一样、却明显故意而为之的划痕后,他再也无法骗自己了。
秦光对此感到压抑。他不信小队中只有自己发现了类似的痕迹。从队员们的情绪变化来看,大家似乎都已将这个公开的秘密写在脸上。无人提及,也不会有人提及。
当秦光在不同地方发现那些神秘划痕后,他感觉这支临时组成、气氛已经跌落谷底的队伍向更深的黑暗中坠去。
同时他也知道,安娜号上的黑暗亦在一次次的换勤中不断扩大。在第一次执勤时上报的损坏的两台摄像机,只有一台得到了修复。
现在,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在他们开始执勤前,又有三台监控失去了光明。
他不知道这飞船上究竟被安放了多少台监控,或许整艘飞船内,已经出现了高层管理者也无法关注的盲区。
那么,隐藏在暗处的野心家,是否早已知晓此事了呢?也许在那些盲区,神秘的刻痕正如同繁殖分裂的细菌,正成倍地增长。
由此想来,汉森的精神失常背后,存在着更多的意味。不需阴谋者直接出手,几个记号、一些语言暗示,便可加速摧毁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秦光现在所处的小队不就是这样吗?
飞船本就是一个接近密闭的熵增环境。在这窒息的空间中,人的精神意志也可以看成是消耗品。对于不同的船员来说,储存的数量和消耗的快慢也是不同的。
一旦有人发现自己在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环境中难以捱过,那势必尝试着改变周围的环境,搅弄这一潭死水。
可即便是那些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呢?如果他们领悟了这点,为了防止环境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变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地控制局面?
当各种标记像一个个漩涡,将本不曾涉入其中的无辜者卷入。他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加入这张快要织好的网络,一同创造出更加庞大的漩涡,直到这海面再也无法平静。
但安娜号的最高管理层呢?他们掌控着全局,不可能注意不到这点。但迄今为止,他们依旧没有介入,仿佛只是在任由事态的发展。
秦光想到这一层时,本次的执勤已经接近尾声。现在这情况,还有许多地方他没有想通。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对卢万宁的嘲弄,开始在剩余时间留意这老头的存在。
他开始回忆进入冬眠前卢万宁的话,不是老头最后一次与他分析的那些隐患,而是当他们在第一次暴乱后的用餐时分,当彭慧姗说出新的冬眠计划后,卢万宁的那些“疯言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