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国债(中)
第170章 第一七〇章 国债(中)
顾君恩和张士政不明所以,按时来到顺昌银号,却见都督军务使田见秀和军备部统制吴汝义正在后堂等候,却原来皇帝同时也召见了他俩。
莫非是为了岳州之事?顾君恩暗想,但又为什么召见张士政?为什么选在顺昌银号?难道是两件事一起说?
他猜对了。
李自成确实是想同时解决银子问题和岳州难民问题,但他此时却不在顺昌银号,而在《民法典》起草委员会。
今天要颁布《议事规则》,然后还要选举委员长,事关重大,所以李自成要来看看,也暗含着要帮邓岩忠压住场子的意思。
好在一切顺利,看来皇帝的威严还真不是盖的,虽然他一没戒严,二没讲话,委员们却仍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按照《议事规则》的规定,选了天启五年(1625)的宁乡籍进士周堪赓担任了委员长。
委员会事了,虽然没出什么幺蛾子,但按着程序一步步走完,耗时同样不少,等李自成匆匆赶到顺昌银号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申正。
见到皇帝和李自敬走进来,顾君恩、田见秀等人跪倒见驾,李自成先去太师椅上坐了,然后才说道:“诸卿平身,请坐。”
众臣谢恩就坐。
李自成说道:“今天两件事,一个是银子问题,还有一个是岳州难民问题。先说简单的。顾卿,你们的思路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要让难民进城?”
顾君恩解释道:“江西战乱,何腾蛟施虐,其实长沙各县都有流民涌入,但好在各县归附已久,县衙可以边赈济边授田,不难消化流民,可是岳州刚刚归附,各县田亩还没清丈,无从安置流民,梁栋既无力长期赈济,又不能让流民深入内地,所以感到非常棘手,并没让流民进城。”
“原来是这样,”李自成点了点头,又问:“流民有多少?湘阴能不能安置下?”
顾君恩摇了摇头,“我军大量裁员,主要都安置在湘阴和湘潭,恐怕难以再接受流民了。”
“那就往其他县安置,”李自成大手一挥,“别担心什么内地不内地的,把他们分散开,每个县都安置一些,只要聚不成团,也不必担心奸细。宁乡、湘乡、浏阳、醴陵,平江田少,但多少也分担一点,刘芳亮最早打下来的就是益阳,快三个月了吧?田亩清丈也应该搞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安置。”
他娘的!顾君恩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么轻描淡写就解决了?我自诩聪慧过人,怎么就没想到化整为零这一招?看来还是魄力不够,只担心流民流到长沙来,会危及长沙的安全,却忘了堵不如疏的古训。
他心悦诚服,拱手施礼道:“陛下圣明!臣回去就遵旨执行,定然安置妥当,请陛下放心。”
“还有一节,”李自成接着说道:“刘体统不是担心奸细混在难民里吗?这也不无道理。安置难民的同时,必须让他们剪辫子——注意,是剪掉,不是散开——不剪的,或者想要散开辫子拢起来,蒙混过关的,一律锁拿,严加盘问。都知院要给各府府尹下札子,警部也要给各府警署下札子,让他们配合执行。这种事就不用劳动军方了。”
“臣遵旨。”
众臣暗叹皇帝又精明又细致,竟然连辫子这种小事都能注意到——剃都剃了,剪不剪也就那么回事,除非辫子对自己很重要,否则没人会真不舍得剪,而辫子对什么人重要?这自然是不言自明的事。
“下面说说银子的问题吧,”李自成点了点头,微微动了动屁股,问道:“吴卿,装备五个镇,究竟需要多少银子?怎么搞得户部都要出去借债了?”
不是为了湘江学院才去借债吗?怎么怪罪到军备部头上了?吴汝义不满地看了顾君恩和张士政一眼,心说:你们他娘的耍什么心眼?!
在等皇帝来的时候,这几个大臣当然不能干坐着,已经对今天面圣有了交流,顾君恩和张士政确实是为了湘江学院才告贷的,跟军备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又怎么会主动提起?所以他俩被吴汝义误解,着实是无妄之灾。
张士政不等吴汝义说话,抢先说道:“陛下,臣不是因为军备部而告贷,而是因为湘江学院,题本里写得很清楚。”
“朕知道你写得很清楚!”李自成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可是你不也说大宗银子都花在了军备上吗?”
“说是说了,却不是因为军备告贷。”张士政嘟囔了一句。
他这人非常爱惜羽毛,所以才在普遍都很清廉的大顺群臣中得到了一个公认的“清廉”考语,当初顾君恩举荐他担任户部侍郎,理由就是“颇善理财,而且相当清廉”,但是事情有好的一面,也就有坏的一面,正因为他爱惜羽毛,所以任何一点儿名誉上的污点他都无法忍受,难免有时会犯轴,显得好像缺心眼似的。
现在他就又犯轴了,非要跟皇帝较真,连刚才还在不满的吴汝义都看不下去了,说道:“又没人怪你,给什么借钱不重要。”
“怎么没人怪我!”张士政仍然不依不饶,“你……”
“张部堂!”不等他说完,顾君恩厉声打断了他,“圣上问话,你不要东拉西扯,妨碍吴统制回话。”
张士政闻言,看了看顾君恩,顾君恩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瘪了瘪嘴,又看了看李自成,只见李自成面沉似水,也正在看着他,心里不免也有些慌乱,赶忙赔罪道:“臣犯糊涂……”
“罢了,”李自成也知道张士政的为人,并不想追究,同样打断他说道:“清者自清,原也不必事事自辩,何况轻重倒置,不顾大体?张卿洁身自好,实乃高风亮节,值得景仰,还望不要过为已甚,方合圣人之道。”
他不瞎也不傻,自然看到了吴汝义瞪张士政,也明白张士政为什么又犯了轴劲,话赶话,索性顺势点拨几句,希望能对张士政有所助益,至于张士政能不能听进去,他是不关心的——他要用的是张士政的能力和人品,个性嘛,不轴更好,轴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