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造船场

第188章 造船场

第二天，张礼忙碌起来，开始准备进攻偏山，李自成也没打算闲着，昨天沅江县令萧象新来见驾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了旨意，命令萧象新今天陪驾，去看看沅江的造船业——水师基地的边上有一个造船场，这不是再好没有了吗？

在等待萧象新的时候，李自成又琢磨起了偷袭船官浦的事。

虽然他预判将来的主战场会在荆州，但是岳州方面也不能放松，毕竟武昌、黄州还有一坨清军，荆州打响之后，不能排除这坨清军向岳州进攻，得手后侧击荆州的可能。

火烧船官浦是个好主意，但有个麻烦：不剃头过不去！

按照李自成的本意，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云云，全都是他妈的扯淡，手指甲剪不剪？脚趾甲呢？凭什么就不“不可毁伤”了？明清易代之际的所谓殉国，绝大多数都是殉发，用不着自作多情。

但也正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殉发，所以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像李过当初不能强迫士兵剃发潜入荆州城一样，他也不能强迫士兵剃发潜入船官浦，不然他就会丧失正义性，变成又一个“欲毁我汉家五千年衣冠名教”的臭流氓。

这个问题在观念转变之前是无解的，除非——

李自成刚想到这里，萧象新到了，于是他收起思路，起身出门。

沿着湖岸走了一圈，又顺着资水深入了十多里，一天转下来，李自成有些失望，沅江的造船作坊倒是不少，但却全都没有规模，少则三五个人，多则八九个人，修船还行，造大型战船却完全指望不上。

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回去的路上，萧象新说道：“若造艨艟巨舰，这些小作坊济不得事，陛下还是得往长沙、衡州这些大都会去寻寻。”

嗯？李自成眉梢一动，勒住了坐骑。

大顺现在实行分税制，工商税基本都让利给了地方政府，好让地方官员有动力发展工商业，这个萧象新怎么却把造船场往外推？这可是个纳税大户啊！难道还有嫌银子多了咬手的？

李自成起了疑心，以为萧象新这是反对农工商并举的国策，问道：“萧卿是由什么任上转任沅江令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问！萧象新赶忙答道：“臣原为河北道（河南省的黄河以北地区）孟县（今孟州）县令，河北道失守后，投奔到了河南府（府治今洛阳）牛果毅（牛万才）处，怀庆之役光复孟县，一度返任，不料多铎重占怀庆，进军潼关，只得返回西京（西安），之后一直追随陛下而至长沙。”

李自成稍稍宽解，不再阴阳怪气地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你不想把造船场建在自己的县里吗？”

他之所以宽解，不是因为萧象新有两次投清的机会却没投清——时至今日，凡是留下来的文武都值得信任——他宽解的原因是：孟县不是一般的县。

黄河的重要渡口孟津，南岸在孟津县境，北岸就在这个孟县，牛金星再怎么混蛋，在当时以武驭文的大势下，也不敢派一个二百五去当孟县令，不然刘宗敏能把牛金星的脑袋活拽下来，而如今顾君恩又把他派到沅江来了，以顾君恩那个脑子，很难说有没有什么超前的预判。

所以，这个人不仅仅是忠诚，很可能是个堪当大任的人，对这种人必须得直接捞干的说。

萧象新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陛下，若在沅江设立船场，是归水师下辖，还是归沅江县下辖？”

这问题有意思！李自成来了兴致，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唉！”萧象新叹了口气，说道：“都察院指责浏阳和醴陵的铁冶所督责过苛，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其实铁冶所又有什么办法？朝廷需要大量用铁，完不成定额要被都知院处罚，不向下苛责又能如何？结果却又要被都察院参劾。”

李自成看过张凌的这份奏报，当时没当回事，没料到却有这么大的影响，想必顾君恩根本就没理张凌的茬，所以顾君恩没奏报，只有张凌奏报了。

“这么说，”李自成磕了磕马腹，缓缓前行，“萧卿是想把造船场设在水师之下喽？”

他料定，萧象新必是担心成为铁冶所那种风箱里的耗子，所以才对造船场态度冷淡。

不料，萧象新却说道：“如若水师下辖船场，那么兵器司就不该归工部下辖。”

哎呀我去！怎么还带这样的？李自成又勒住了马，回头看向萧象新，问道：“那么你说怎么办？”

萧象新甩蹬离鞍，下马跪倒，叩首道：“臣有一言，与时议不合，亦恐过于逆耳，恳请陛下恕罪，方敢上奏。”

这人要说什么？至于这么郑重其事吗？李自成佯怒道：“知无不言，言者无罪！萧象新，事君以诚你可知道？难道朕是止谤的周厉王吗！”

“臣有罪！”萧象新赶忙伏倒。

“恕你无罪，有什么话如实奏来！”

“谢陛下，”萧象新又磕了一个头，说道：“我朝矿冶、制造均为官督民办，短期内确实可以募集资本，迅速见效，但是长此以往呢？铁冶所已经开了个头，这还只是剥下奉上，以后会不会媚上欺下？会不会中饱私囊？会不会任人唯亲，上下其手？或有人说，只要严明吏治，勤加督察，即可免除此弊。可是钦差大臣就不会腐败吗？钦差监督外官，再派内臣监督钦差？那么谁又来监督内臣呢？《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陛下既然力倡农工商并举，实行必然腐败的官督，岂不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理当罢撤官督，尽改民办。船场既不归水师下辖，也不归沅江县下辖。朝廷需要船，签约付银，买就是了！”

这家伙哪来的？是不是该给他本《资本论》看看？不过，在这个刚刚出现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好像他的想法才更符合逻辑，《资本论》有点太超前了。

“你起来吧，”李自成笑道：“你很善于思考，这很好，以后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地说，别再藏着掖着的。船场就按你说的办吧，其他的暂时还只能维持现状，等打败了清虏再议不迟。不过，朕要提醒你一下，即使全是民办，还有官商勾结一说，而且剥下的可不仅仅是官员，好东家可遇而不可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