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铳管改民办

《劳工法》对现在的大顺来说，百分百的弊大于利，别的不说，单单增加政府支出这一条，就不是李自成所乐见的，但他之所以仍要立法，却并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着眼于未来——今天都活不过去了，还奢谈什么未来？

他之所以仍然要立法，是因为他确信，以明末清初中国劳资双方的思想和文化差距，不谈崩了就算不错，只要他不干预，这部法律短时间内休想制定出来。

既然制定不出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弊”；既然没有“弊”，那就先让他们议着呗，画大饼何乐而不为？何况还有潜移默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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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拨大臣告退离开后，李自成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传进来第二拨大臣，只有两个人：工部侍郎张虞机和军备部统制吴汝义。

这两个人凑成一拨，用意不难理解，显然是为了火器的事。

但是李自成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又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开题，向张虞机问道：“张卿，石墨到底找没找到呀？朕可一直都在等着铅笔用呢。”

张虞机说道：“回陛下，岳州有消息说，巴陵县（附郭县）东南有五龙山，亦名乌石山，下有石墨溪，溪下有石如墨，可代墨作书。不知道是不是陛下要找的石墨？已经派人去采回来了，正在按照陛下所授之法试制，过几天就会有消息。”

岳阳出石墨，这没问题，问题是这个时代能不能开采？光靠捡可不成！

李自成点头说道：“按你所说的迹象来看，岳州肯定产石墨，可以尝试正式开采。铅笔与鸭嘴笔相比，最大的好处是错了可以修改，不仅画图可以用，学写字也可以用，以后大有市场，值得投资。”

鸭嘴笔容易做，手工敲敲打打就能做成，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有了，配合圆规和直尺，虽然画的图比以前毛笔制图精致了许多，但也确实存在无法修改的问题。

张虞机说道：“现在的主要力量都用在了火器制造上，没有人手也没有精力再开采石墨。铅笔并非急务，是不是先放一放，等以后腾出手来再办？”

如果真是急务，我还不提了呢！李自成笑道：“可以放，但不是时间上放，而是体制上放。既然官督有困难，何不放手民办？工部以技术入股，不投一文钱，不用一个人，坐收铅笔之用、股息之利，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这一招没什么新鲜，凭着手艺吃干股早已有之，但是选择的时机和项目很有学问，非得是铅笔这种没有余力而又无关大局的项目，才可能顺利获得通过。

用蛮力是傻叉的做法，结果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最后人亡政息，李自成才不做那种蠢事。

果然，张虞机没反对，点头说道：“铅笔不是铜铁，放给民间自办也无不可，臣谨遵圣谕。”

李自成暗暗得意，借机更进一步，问道：“听说制作铳管颇为耗时，可不可以也放给民间？朕思忖着，购买虽然比自制要贵上一些，但好在人多力量大，可以加快装备部队的速度，多花点银子也值得。”

吴汝义闻言，立即插话道：“陛下说得是！现在确实太慢了，士卒们等得眼珠子都蓝了，火器局却哼哧哼哧拿不出几杆鸟铳来。按这个速度，想要装备全军，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臣看陛下的主意挺好，早就应该这么办了！”

他是个武将，只关心有没有，不关心怎么有，以前只能干着急，现在有了办法，自然不做多想，立即表示同意。

张虞机这类文官却比他想得多多了，闻言反对道：“鸟铳乃是利器，要害全在铳管，如果允许民间制造，恐有不测之祸。”

“什么不测之祸？”吴汝义嗤之以鼻，“你是说老百姓会造反？造反何需鸟铳？老子当初造反也没有什么鸟铳！而且，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我看长沙过年的光景，老百姓不会造反！除非你说的是铁冶所！总哨刘爷若在，你们把铁冶所搞成那样，他能活劈了你们！”

刘宗敏是锻工出身，自然会关心矿工冶夫的利益，吴汝义这话还真不是虚张声势。

张虞机有些心虚，偷看了皇帝一眼，正要说话，李自成却已经开口说道：“朕看也是百姓们不会造反。张卿，你也这么看吧？”

这是给了台阶，要不然打他个危言耸听、惑世诬民、当廷谤君之罪，虽然是欲加之罪，张虞机却也无话可说。

张虞机心领神会，赶忙投桃报李，躬身说道：“圣明无过于陛下！臣的确认为我朝实行新政以来，民心大悦，四境升平，百姓们感恩戴德，怎么会有民乱？大势如此，纵有个别宵小之徒不满现实，妄想反攻倒算，亦如蚍蜉撼树，徒增笑耳！是臣一时糊涂，小题大做了，请陛下恕罪。臣建议：铳管当仿石墨、铅笔之制，准予民办，工部以技术入股，派员督办。请陛下俯允。”

铺垫都是有用的，找谁来也是有设计的，很多话让别人来说，要比自己说的效果好得多！

李自成呵呵笑道：“你这是个四不像，不必派员督办，可以从火器局的工匠中选几个技术过硬、人品可靠的，给个出身，令其募股募工，自行开办即可。”

这是又一种套路，似乎放开了，又似乎没放开，张虞机觉得其中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领旨，说道：“陛下谋深虑远，臣当细思领会之后，妥善落实，请陛下放心。”

李自成笑道：“是该细思领会，不仅你要细思领会，还要让顾君恩细思领会。都领会通了，你上个题本把话说透，顾君恩票拟准行，然后再报给朕批。”

争吵的麻烦都扔给下边吧，李自成才不想卷进去呢。

张虞机心里已经有了数，并不推辞，领旨后又说：“铳管的膛线已经钻出来了，装到鸟铳上试过，却也没见到明显的效果，是不是臣等做得不对？”

这事他不提，李自成也要提，闻言笑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弹的问题。你们来看。”

说着，他拿起笔来，在纸上画了个米尼弹，说道：“做这种铅弹，发火后底部的空腔会膨胀，紧紧挤住铳管，膛线的作用才能显出来。你们去试试吧。朕估计，有效射程当在二百步（三百米）以上，准确率高到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