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礼仪之争
第202章 第二〇二章 礼仪之争
皇帝确定了湖南的抗清战略，都知院和都督院连夜传达，很快就要更加忙碌起来，李自成向来都是只问方略，不问细节，照旧放手由着群臣们去张罗，自己只忙自己的，按计划于次日召见了路振飞和庞天寿，一同受召见驾的还有堵胤锡和华阳王朱至潓，陪同的大顺官员则有礼部侍郎姜学易、集贤馆学士行馆伴使事郭金台和行人司行人胡琏华。
朱至潓自从被澧州防御使范守得擒获，礼送长沙以后，就一直被晾在一边，只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并没得到重视，本来提心吊胆地只求平安，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不平，如今听说明顺结成了君臣之盟，却又一改常态，重新神气起来，见到李自成竟然立而不拜，摆起了藩王的架子。
朱至潓简直就是个昏蛋，路振飞等人却不糊涂，并不管他如何，依礼跪倒参拜，李自成对路振飞很感兴趣，尤其对其顾全大局，主动放弃拥立之功，坐镇淮扬，阻挡顺军南下的举动甚为激赏，同样不理朱至潓，亲自上前扶起路振飞，一边请众人平身，一边笑道：“久闻皓月（路振飞号）先生大名，可惜无缘得见尊颜，不意今日竟然夙愿得偿。”
路振飞没料到李自成这样热情，赶忙逊谢，说道：“振飞虽是明臣，但是尊卑有别，些些微名，怎敢让陛下如此错爱？”
李自成微笑颔首，还要客气，却听朱至潓在一旁怒道：“路振飞！亏你还知道自己是明臣，怎敢向臣属之君行此大礼，堕了我大明的威严，莫非你有异志吗？”
所谓君辱臣死，一言既出，顺臣皆怒，登时便要反唇相讥，李自成却摆摆手，看了看路振飞，见路振飞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不由得暗暗赞许，同样不置一词，只是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盯着朱至潓端详了起来。
干嘛这么看我？李自成目光犀利，朱至潓被看毛了，眼神躲闪着，嗫嚅道：“你，你看什么？”
“哼哼！”李自成用鼻子笑了一声，并不回答，而是再次看向路振飞等人，伸手让道：“诸位请坐。”然后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御座。
就这么被藐视了？朱至潓倍感屈辱，有心发作却又不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是个颜色，也不知道那句“诸位请坐”里的“诸位”包不包括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样一来，明朝诸臣全都不好坐了。
朱至潓毕竟是明朝的郡王，身份要比路振飞等人尊贵，他不坐，路振飞等人只能陪他一起站着。
李自成看在眼里，笑了笑，伸手示意自己的大臣都坐下，又喊了秦喜上茶，然后才问道：“怎么？朕的椅子上有刀吗？为什么都不坐？”
路振飞向上拱手，说道：“请陛下给华阳王赐坐，否则我等不敢就坐。”
“你坐吗？”李自成看向朱至潓，笑容里尽是不怀好意。
这让人怎么回答？朱至潓一阵气闷，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路振飞觉得李自成一身光棍（流氓）习气，心中不屑，刚要开口，却听李自成说道：“不说话便是拒绝，那就让他站着吧，你们三位但坐无妨。”
这回轮到路振飞也觉得气闷了，不悦道：“明顺两朝结为君臣之盟，还望陛下恪守臣道，给予上邦藩王应有的礼遇。”
“皓月先生此言差矣，”李自成笑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并非是朕不给他礼遇，而是他失礼在先，朕实在是爱莫能助。”
礼仪之争向来争的就不仅仅是礼仪，就像嘉靖朝着名的“议礼之争”，表面上看，好像是身为外藩的朱厚熜（嘉靖帝）反对以明孝宗（弘治帝朱佑樘）太子的身份继统，不肯过继给朱佑樘，实质上却是新皇帝树立权威，打击旧集团的权力斗争。
李自成计较朱至潓跪不跪拜同样也不是矫情，而是在扞卫大顺朝的尊严，路振飞对此心知肚明，深恐因此破坏了结盟大计，只得给庞天寿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劝劝朱至潓。
路振飞的意思是，庞天寿做为司礼太监，身份特殊，由他劝说朱至潓，要比自己这个外臣更好，可是庞天寿却对结盟条款颇为不满，担心回到福建后，会被指责为丧权辱国，搭上自己的性命，因而早就想破坏结盟了，只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如今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然求之不得，对路振飞的眼色只当是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路振飞无奈，只得亲自上前，低声对朱至潓说道：“殿下，按照我朝祖制，公侯大臣面见藩王，尚且‘伏而拜谒，无敢钧礼’，何况对方还是皇帝之尊，位在亲王之上？圣上派遣振飞等人来到长沙，日夜渴盼结盟事成，殿下还是依礼参拜为好。”
这话说得有理，可是朱至潓就不要面子吗？哪能这么三言两语就服软认怂？闻言摇头道：“所谓上邦之臣不拜下邦之君。你这是滥用祖制，就不怕被论以大不敬之罪吗？”
这怎么还带扣帽子的？路振飞皱了皱眉头，强压着不耐，说道：“殿下，明顺结为君臣之盟，顺君已经是明臣了，既然是明臣，理当遵行我朝典制，不能说是滥用。”
按理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朱至潓应该见好就收，可是他担心被路振飞看出来不敢顶撞李自成，还要接着再演一演，仍然摇头说道：“他是不是明臣，却要看我朝认不认可。依本王所见，你们签的那个盟约，只怕圣上很难接受。”
这下演过了。
路振飞板起脸来，不悦道：“那么，殿下您究竟要怎么样才好？”
怎么样才好？朱至潓闻言一愣，这才发现画蛇添足，弄得自己骑虎难下了，心中正自懊恼，却听堵胤锡冷冷说道：“殿下的意思自然是撕毁盟约，各安天命：你们有负圣望，回朝听参；我犯有通贼卖国之罪，合当族诛；至于华阳王殿下嘛，自然是仍在长沙当他的楚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