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纠结的堵胤锡
“我不是这个意思。”堵胤锡并不接受李自成的建议。
“你是这个意思!”李自成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瞪了堵胤锡一眼。
堵胤锡却无视了李自成的示意,坚持道:“我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李自成立即打断了他,“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堵胤锡这下被堵住了,皱着眉头眨了几下眼,只得把心里话咽回去,与路振飞等人一起告退离开。
见到明臣退出,李自成对姜学易等人说道:“晚上赐宴的时候,你们不妨有意无意地把话放出去,如果用桂王朱由榔(即后来的永历帝)替换朱至潓,朕一万个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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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胤锡回到住处,闷闷不乐,侄子堵正明见状问道:“叔父何故惕然不喜?”
堵胤锡看了看堵正明。
堵正明是堵胤锡大哥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原名叫做堵孙正,去年与堵胤锡之子堵孙骥一起,弃家投奔在常德募兵的堵胤锡,堵胤锡为了训诫子侄不忘本朝,特意给两人更名为正明、世明,在抵抗顺军攻取常德的战斗中,堵世明不知下落,堵正明伤重被俘,脸上留了一道不小的伤疤。
“守义(堵正明字),”堵胤锡说道:“我当初给你和尚德(堵世明字)改名,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怎么问这事?堵正明纳闷,却又不敢多问,恭敬答道:“是为了不忘大明的累朝恩典。”
“是啊,大明的累朝恩典。”堵胤锡重复了一遍,沉默许久,又问:“去年十一月,而农(王夫之字)自耒阳避难还乡,到衡山方广寺来看我,他跟你说了什么来着?”
这个问题问了有一百遍了吧?堵正明不安地看着堵胤锡,缓缓说道:“他说:‘统’是合而不离、续而不绝的意思,三代以降,天下一治一乱,有离有绝,根本就没有‘统’,既然无统,也就无所谓正不正。”
“他是否认正统的意思吗?”堵胤锡目光呆滞,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又问道。
“叔父,您究竟怎么了?”堵正明越发不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堵胤锡却像没听见一样,犹自说道:“我记得你还给我说过,说是而农说:‘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夷狄盗逆之所可居,而抑非一姓之私也。’是吧?”
“而农确实这样说过,可是叔父……”
“那么你说,李自成算不算盗逆?湖南的变化你我都看在眼里,算不算循天下之公?天下非盗逆之所可居,究竟是因为盗逆天生就不可居?还是因为盗逆不循天下之公,所以才不可居?循天下之公的盗逆可不可居?”
堵正明骁勇而有谋,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讨论这些东西却未免觉得太绕,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却听有人在门口哈哈笑道:“好你个堵仲缄(堵胤锡字)啊!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关门吗?”
堵胤锡叔侄俱是一惊,急忙往门口看去,却见路振飞一步跨了进来,笑道:“庞天寿说我怀有异志,让我看,你堵仲缄才怀有异志!”
被人抓了现行,否认也没有用,堵胤锡苦笑了笑,说道:“今天在百泉轩的一幕,阁部你也亲眼看到了,堂堂一个郡王,当着外邦君臣的面,却和一个家奴争吵不休。阁部你不觉得丢脸吗?反正我堵胤锡羞于与之为伍!”
“所以,你究竟要跟李自成请求什么?”路振飞示意堵正明把门关上,走到堵胤锡面前,低声笑道:“不会是要叛明投顺吧?”
堵胤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李自成说,福建没有我的用武之地。阁部高居庙堂,咫尺天颜,他说的究竟确是不确?”
路振飞点了点头,换了严肃的表情,郑重道:“我来正是为了此事。”
“哦?”堵胤锡眸光一闪,拱了拱手,让座道:“胤锡洗耳恭听。阁部请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路振飞抚须说道:“当今圣上聪明睿博,矢志恢复,实乃一代明君,可是福建的情形你也知道,郑氏把持朝政,排斥贤德,打击异己,圣上空有雄心,但却事事掣肘,壮志难酬。李自成所言不虚。你若回到福京(福州),不过是第二个我,虽然高官显爵,但却无所事事,坐个冷板凳罢了。”
堵胤锡本就是个坦荡之人,见到路振飞直言不讳,当下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福京之事,胤锡也曾有所耳闻,因而不想回京,想要跟李自成借一支兵马,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借鸡生蛋,创出一番功业来,不想话还没说出口,却被他堵了回来。”
“仲缄真是这样想的?”路振飞抚须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堵胤锡。
“不敢欺瞒阁部。”
“那么你刚才跟守义说的那些话怎么解释?”
“唉!”堵胤锡叹了口气,“阁部到湖南来也有一个月了吧?所见所闻难道就没有感触?”
顺明对比如此强烈,除非是木头,谁也不能没有感触,路振飞也不是没产生过“良禽择木而栖”的想法,所以很能理解堵胤锡的纠结,点头说道:“见贤思齐,知耻而后勇。我回京后,一定把所见所闻如实奏报给圣上,劝圣上离开福建,移驾赣州,脱离郑氏的控制,推陈出新,厉行变法,养精蓄锐,以图兴复。”
“阁部高见!”堵胤锡闻言大喜,兴奋道:“赣州位居上游(赣江上游),背靠粤桂,右闽左湘,南昌不能制之,实乃形胜之地!若能再推行新法,修德振旅,何愁中兴不成,王业不复?”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牧游先生应当以湖北巡抚的身份进兵英霍山区。”
路振飞的话没说完,门口突然又有人说话,却是李自成推门进来,笑道:“平时招兵买马,积蓄力量,骚扰武昌侧后,一旦天下有变,即可兵出蕲黄,切断武昌和九江的联系,向各方发展均为有利。”
“陛下……”路振飞、堵胤锡、堵正明全都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被皇帝听门缝给雷的,还是被他的高谈阔论给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