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格局打开

任何行当，想要长久地经营下去，都要有核心竞争力，否则，门槛太低，没有护城河，迟早会陷入恶性竞争的漩涡不能自拔。

金尚记忆中那点诗词歌赋、文娱作品，确实很有价值，但并非不可或缺。

没有了元明清，儒生们就不考科举，文士们就不写诗词歌赋了？

天真！

没有了《题西林壁》，有《题东山祠》，没有江南四大才子，有淮左六君子。

马照跑，舞照跳！

甚至，因为社会总体安定，传统文化保存完好，繁荣程度和鉴赏水平，比前世同期还要高一点。

影视、文娱、音乐、曲艺等层面的保守风气极为浓郁，但这并不代表水平就低了，更不是装模作样，矫揉造作，肚子里没货，还要强装文化人的乡豪土鳖之气。

《男儿当自强》确实很优秀，可要说闻者交口称赞，见者纳头拜服，就大可不必了。

这首歌的底色，还没有脱离《将军令》的范畴，编曲和填词也并非旷世之作，其最大的优点在于，将传统和时尚结合得极好，属于老少咸宜，雅俗共赏，受众极广的成熟作品。

所有前世的诗词歌赋，影视剧，流行歌曲，通俗小说等，都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此世国人大多是见过世面的，除了那些名家的代表作，剩下的还真不见得会觉得有多优秀。

所以，这些年来，金尚才格外小心，就怕一不留神暴露了虚弱的本质。

社会上到处都是自认为怀才不遇，还确有几分真本事的人，郑良知说才华不是稀缺资源，金尚也是这样认为的。

至少这个年代，没有经历过资本肆虐，劣币驱逐良币的打击，业界的能人还真的挺多。

不说太远的，戴义琴这等靠脸混饭吃，连知名大学都没考上的明星，也写过几首中规中矩的原创歌曲，谱曲填词的本事也是合格的。

“郑老叔，我现在有些担心，今夕文化几乎没有任何亮点是别人没有，独属于自家的。”

和郑良知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计划，金尚略有点忧虑地请教道，

“不管是网吧、网站，还是即将发行的小报和杂志，如果有人砸钱针锋相对，以本伤人，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没有就找，找不到就自己造，没有好东西是一开始就为你准备好的。缺什么，去外面买，买不到就请人研发，钱少就去赚，没人来就提高待遇。你的公司才开了一个月，虽然月营收已经过百万，但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太多了。不要急，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

“说到底，还是要赚钱，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网吧开业之初的新鲜劲即将过去，仅仅靠球迷群体消费，支撑偌大的局面，也比较困难。

三十块一个小时，还是太贵了。

偶尔去玩玩还好，浪费在消遣娱乐上就有点肉疼了。

最近几天，金尚也发现了，上机的熟面孔少了许多，倒是很多西装革履、商业精英模样的白领时常光顾。不是和客户约了谈生意，就是在网上收发电子邮件、查资料等。

这也让金尚有点忐忑的心安定了不少。

『打造高端网咖的路子是对的，球迷群体可以作为托底的依靠，但是，不能盯着这个群体一直“薅羊毛”。如何将影响力扩充到足球圈之外，尤其是接纳互联网文化的年轻精英群体，才是关键。』

见金尚紧皱着眉头，心思有些游移不定，郑良知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金，你觉得将来的互联网大有作为，我原则上是认同的，只是，秋后的蚂蚱如何撑到春暖花开可是个大问题。没有贸然将重点转向线上，做得很对。如今的人们，基本不怎么相信互联网有什么了不起的前途，哪怕是从业者也一样。”

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和尖端高科技搭边的领域，全都要靠国家政策来推动，未来商业前景如何，谁都不清楚。

“您的意思是，线下发展不能松劲，还得继续加强？”

成竹在胸的郑良知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还没学会如何善用身边的资源，一门心思地闭门造车，太辛苦，而且效果不一定好……”

顿了顿之后，老先生正色提点了一番。

“比如，你的这个公开营业的‘网吧’，是市面上的新鲜事物，和电子计算机、互联网、软件等息息相关，就没想过申请一个高科技企业的资格认定？税收优惠，专项资金扶持什么的都是其次，关键是头上戴了‘帽子’，就不再是散兵游勇了，而是有后台的知名创业公司。”

闻言，金尚眼前一亮。

马上就到毕业季了，各大高校都在举办招聘会，金尚也和学院提过一嘴，能不能去京城师范大学占一个招聘点的席位。

结果，连名列附榜，贴在墙上，和一众家具厂、电器城、乡下农机修配站同台竞技的资格都没有。

去高职高专院校报名，好歹人家给本地企业一点面子，没有拒之门外。打发黄漪漪带着两个实习生去招聘会场坐镇一上午，回来后，交给上司十六份简历，金尚兴冲冲地看了几眼，就失望地全给扔了。

假如有个官方盖章的奖状背书，情况是不是会好很多？

“相信国家，跟着政策走。”

“对咯，你想想看，最好的资源，最过硬的人脉在哪里？”

郑良知赞许地点点头，

“你也说过，要看准时机，乘风而起。风从哪里来？”

金尚恍然大悟，伸出食指，指了指天。

一老一少一默契地相视一笑。

只不过，网吧能够申请高科技企业资格？

从本心上讲，金尚觉得这一行不要说高科技，连科技都谈不上，和酒吧、夜总会、按摩中心、游戏厅没有本质区别。

但是，仔细想想，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今年不行，明年呢？

事在人为，尽量争取一下。实在不行，也可以申请重点文化企业或者创新型中小企业认定，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成立不到一年，除了网吧，没有正儿八经持续经营的业务，老板还是个稚嫩的小年轻，但凡脑子正常的大学生，都不会来这样的公司浪费青春。

没个响亮的招牌，大学生都很难招到，只凭着地处京城的优势，留不住人才的。

“扎根基层是对的，根基不稳，长不成参天大树，可是，你也得抬头看看天上的风云变幻。风雨欲来，先有乌云漫天，等吹到你身边，大家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优势？”

“前瞻性，要有见微知着的本事。”

金尚了然。

“最后，还得处理好政商关系。别将社会想得那么浑浊不堪，绝大部分基层公务员，也只是混口饭吃的普通人，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耍什么官家威风？多交流，友好相处，又不是让你同流合污。正常地维持‘鱼水情’，遵纪守法，洁身自好，你会发现，路也会越走越宽，而不是为眼下的小麻烦而发愁。”

“金玉良言，谢谢郑老叔。”

车已经开到了郑良知的家，老先生轻轻拍了拍金尚的肩膀，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到家的金尚，回味着郑良知的劝诫，翻来覆去睡不着，后随手打了个电话到学校。

这次，不需要转接，对面就传来了李萱的话。

“是我，都这么晚了，有急事？”

“想你了。”

“油嘴滑舌，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就是被人教训了一顿。但是……感觉还挺好！”

“能让骄傲的你心悦诚服，不简单呐。”

“有感而发吧。以前我和你是不是说过，走上社会，到处有居心不良的坏蛋？今天才发现，其实好人更多。这个世界运转的底层逻辑，也不是分清对错，而是守规矩，顺势而为。出了问题，总以为自己没错，错的是世界，这是在逃避，又何尝不是在另一个层面上大败亏输？”

“上周见你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有心事，到今天才将郁结解开？是我这个女朋友太不关心枕边人的心理健康了呀！”

“几天没见，嘴皮子利索多了。”

说着轻松的俏皮话，金尚舒缓了心情，后关切地问道，

“关于毕业后的出路，你想好了没？”

“嗯！”

“说说看？”

“我想跟你一起干。”

“咦？这可不像是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该说的话，独立女性，不是应该考虑更能展示自身能力，有前途的未来之路么？”

金尚有点意外，自己这点家业，过两年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京城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只要不是特别冷门的专业，找不到对口工作，又特别想要留在京城的，根本不会考虑今夕文化这种初创公司。

知名大学应届毕业生的资格，还是很宝贵的，一辈子就一次兑现价值的机会，可不能随意挥霍。

“不管是考公，去国有企事业单位，或者留校任教，以后就会和你渐行渐远了，我不要这样。”

“哪有那么夸张？过两天驾照下来，我就去买辆代步车，这么点距离，眨眼就到。”

“不一样的。”

李萱略有些失落地回应道，

“如果真那样，我就太狡猾了。”

穷困潦倒你不陪，飞黄腾达你是谁？

如今的金尚自然不是穷困潦倒，但是过得也不算很舒心。创业办公司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尤其是没有前人踏足的新领域。

父亲金时并不能给金尚一个成熟的现代公司练手，只能在金钱和人脉上提供有限的帮助。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亲自拿主意，分派给部下去办理的事务，还要时不时去检查完成度。

如若不是有金扫帚帮忙查漏补缺，恐怕早就顾不过来了。

金尚和李萱虽然每天都要通两三次电话，可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前了。

如果李萱选择了进体制内，和创业打拼的金尚肯定不会如现在这样亲密。

金尚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劝道：

“别管外面怎么说，这个社会，对女性还是很不公平的；吃公家饭，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有个保障。”

“我就是讨厌这个词，保障保障，只顾自己，却坐视你一个人打拼，然后感情慢慢疏离冷淡。总感觉不甘心！”

“我不是一个人……”

“就是一个人。你有父亲，有长辈，有部下，甚至有贴心的管家，但是，连把酒言欢、分享喜悦的至交好友都没有。”

“还能不能好好说会话，揭短太过，我也要面子的。”

金尚脸上挂着苦笑，嘴里说着自嘲的话，心中倒是升起了一丝暖意，

“好好当个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吧！要是哪天我的家业败光了，说不定还要找你去讨一口软饭吃。你要是跟我混，将来一起流落街头，如何是好？”

“我怕你将来和别的女人一起流落街头，都不愿意吃我的软饭啊！”

“越说越离谱了，今晚情绪有些不对，先打住吧。下周二答辩，我要去当助手，给你们美言几句，否则，不知道多少人的毕业设计会挂……”

那些踌躇满志，准备走上工作岗位赚大钱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毕业论文，金尚居然从中看到了自己曾经发表过的论文的影子。

幸好现在网络不发达，没有论文查重，否则，真不知道场面会尴尬成什么样。

互道晚安后，金尚挂断电话，正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金尚起身，走进客厅，就见喝得有点多的老金软软地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怎么现在才回来？”

“嗯？”

睁开眼，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的金时坐起来，将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有个饭局，躲不开……”

“听你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酒桌上，一个口气很大的老板，说要花三千万买我的俱乐部……”

“溢价挺高，钱多了烧得慌？”

“包括球场、不动产和物业，还有你的网吧……”

“滚犊子，哪里来的土鳖，不知道这里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