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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英雄母亲沈婕的一天

第86章 英雄母亲沈婕的一天

“噫,这什么啊——”吃饭的时候,沈婕用两根手指捏过那捆袜子,好像提着一只死老鼠的尾巴,又甩回了肖尧的肚子上:“我才不要穿呢!”

“你干嘛——”肖尧有点不高兴。

“你买的这是什么啊,连包装都没有,一看就是劣质三无产品,”沈婕没好气道:“天韵,你干嘛?”

肖尧扭头一看,沈天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捆肉色袜子拿了过去,正把其中的一只抽出来往脚上套:“伱不穿我穿——哎呀,挺好看的啊。”

“好看?”沈婕难以置信道。

“还挺舒服的,”沈天韵穿好一只袜子,还特意将袜筒向上提了提,又用两根指头提起脚背上的袜面,搓了两下,再啪一声松手放开:“质量不错。”

肖尧透过晶莹剔透的丝袜看到,沈天韵的脚趾也是食指最长,与沈婕的一样。她的指甲上涂着红红的指甲油。

“妈你什么表情啊,”沈天韵注意到沈婕的眼神,不以为然地撇嘴道:“现在行的呀!(注,魔都方言,“行”hang意即“流行”)”

“现在行的呀?”沈婕重复了一遍。

“对啊,这叫复古风,2034年的新风尚。”沈天韵得意洋洋道:“肖尧眼光真好!”

“册那,”肖尧一拍桌子:“我爱死2034年了。”

“那你也不能穿这种地摊货呀,尤其是这种贴身的衣物,回头我给你买——”

“对了,沈天韵,你为什么要涂指甲油,体校生就不用遵守《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吗?”

沈婕和肖尧同时开口了。

“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沈天韵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起说话我是要听谁的?”

“我是说,你这个指甲油——”肖尧开口道。

“哎呀,你们俩烦死了,我吃好了,要去跳广场舞了。”沈天韵拉开橱门就往镜子里钻。

肖尧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包裹在丝袜中的可爱小脚最后消失在镜面中。

“哎,老婆,”肖尧说:“我们也去跳广场舞吧?”

“十三点,阿姨跳舞那么好看的吗?”沈婕没好气道:“你不要复习准备考试啦?”

“哎呀,我稳的,我稳的。”肖尧说。

“你稳你稳,我看你到时候——”

“哎呀你也好烦啊,”肖尧吐槽道:“哎,我问你啊,你居然认识郁璐颖的表妹?”

“啊,”沈婕呆了一下,闷闷不乐道:“不是很熟,算是认识。”

肖尧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沈婕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娓娓道来:“郁家也是家族型企业,和我们集团有过一些商业上的往来,但不算多。”

“昂。”肖尧说。

“我和郁雅歌也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认识的,好像是初中……小学……对,初中预备班的时候。”沈婕说。

“预备班是啥?”肖尧问。

“预备班就是预备班呀!”沈婕莫名其妙道。

“?”

“初中预备班,然后初一,初二,初三呀。”

“魔都的初中是四年制的?”肖尧一惊。

“昂。”沈婕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上高中不是普遍比我们晚一年?”肖尧说。

“哎呀不是啦,”沈婕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你们小学是六年吧?”

“对啊。”

“我们是五年,所以加起来还是九年。”

“好怪喔。”肖尧说。

“你来魔都都快一年了,怎么还跟……”沈婕吐槽道。

“还跟个乡毋宁一样。”肖尧笑道。

二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不是,我就是觉得,”沈婕说:“你这人,好像从来不观察周围的环境和生活,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儿。”肖尧承认道。

“所以呀,你这样就很容易读不懂空气,所以你们班那些人才那样对你——怎么了,不开心了?那我不说了。”沈婕轻轻吐了一下舌头。

“没有,”肖尧不动声色地拉过椅子,在沈婕面前坐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谢谢你不嫌弃这样的我,以后多教教我。”

沈婕狐疑地打量着肖尧:“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好很多了——是有进步没错。”

“嗯,好事。”肖尧淡淡地说:“所以继续说郁雅歌?”

“也没什么好说的呀,哦对了,郁雅歌这个人,给人感觉有点……神叨叨的。”沈婕回忆道。

“神叨叨?她也是天主教?”肖尧说。

“他们郁家整个都是,”沈婕说:“其实我刚认识郁璐颖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她可能是郁家的人了——姓郁,信教,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硬是一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

“那也很正常,”肖尧想了想说:“人都有思维盲区,何况你和郁雅歌也不熟,无非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互相都认识,对吧?”

“哎呀,什么上流不上流社会的啦……”

“你说神叨叨,就是跟郁璐颖那样呗。”肖尧问。

“哪有,郁璐颖很世俗很正常好伐,”沈婕摇头道:“郁雅歌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她更接近……出家人的样子?”

“这样……好像是有点内个味儿。”肖尧回忆道。

“啊,我想起来了,”沈婕一拍脑袋说:“她也练空手道的,以前在道馆碰到过几次,她很厉害的,我不是她的对手。”

“比你还厉害?空手道是不是你们大小姐的祖传技艺啊?”

“长得高而已,泰森也打不过大高个不是?”沈婕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情。

“打不过可以咬耳头啊——没事儿,你看看天韵那个子,就是我的功劳,你们家的基因以后就由我来改善。”肖尧笑道。

“嘶——”沈婕剜了他一眼:“我刚还在夸你最近情商有所提高呢。”

“哎呀,这不就开个玩笑嘛……”肖尧有点小尴尬。

好在沈婕并未真的在意,而是继续回忆道:“不过后来就很少在道馆碰到她了,可能也是去另一家训练了吧。”

“哎你说,”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这郁家很有钱是吧?”

“昂,还可以。”沈婕一仰头。

“那这个郁璐颖家怎么过的这么……拮据啊,也住在那种破房子里,家境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很一般啊。”

“我怎么知道啦?”沈婕道:“魔都人都是各过各的,小家庭,不像北方人一大家子的——难道你就没有特别有钱的亲戚?”

“嘶,这话倒也有理,”肖尧点头道:“这就是我很不喜欢你们魔都人的一点,人情冷淡。”

“我们魔都人,”沈婕把重音落在了前两个字上:“你又是哪里人啊?”

“我——”

“你的身份证户口在这里,你的父母也都在这里出生长大,你和土着一样,会说一口流利的魔都话——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定义为外乡人,你怎么好怪别人让你融入不进去呢?”沈婕的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时候,会不会是我们自己选择让自己格格不入的呢?”

“……”肖尧沉默。

沈婕伸手摸了摸肖尧的胳膊。

“没事儿,”肖尧笑了笑:“话说,她和她那个有钱的修女妹妹好像关系不太好。”

沈婕耸了耸肩,意为“我怎么知道”。

“我们扯太远了,”肖尧站起身来道:“其实我就是担心,如果那个郁雅歌认出了你,然后她们家又和你爸爸有联系的话——”

“这个事情我白天的时候已经想过了,”沈婕轻叹了一口气:“首先我们两家的来往,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密切,其次就算,就算她把我给卖了,我爸和张正凯也只是坐实了我和你在一起而已,他们还是不知道你住哪里。”

“郁璐颖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应该不会出卖我——我们,”肖尧说:“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再提醒她一声。”

“嗯,”沈婕点头道:“还有就是,继续做好反跟踪工作,反正没几天就放假了。”

“嗯……”

“还有你那三个好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肖尧摆摆手道:“我刚在想,如果我是你爸爸,知道你在我家,我应该会去找圣方济各校方索要这个家庭住址。”

沈婕的心头蒙上一层阴云:“就算是……我爸爸,学校方面也不好随便透露学生个人资料的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你是未成年人,如果你爸爸报警呢?让警方出面去找校方,不,警方应该直接就有我的地址吧?”

“头疼哎,”沈婕双手抱住脑袋:“要么我们想办法出去找个短租房?”

“Emmmmmm......”自己出去租房子这种事,还是稍微有些超纲了:“我,研究研究吧。”

“嗯,我也找信得过的朋友打听打听,”沈婕点头道:“还可以找个有抽水马桶和浴室的地方住。只是这样,就不能每天和沈天韵在一起了……”

“这,头疼。”肖尧说。

二人各怀心事,当天晚上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沈婕说等天韵跳舞回来和她也讨论讨论,肖尧则一个人抱着枕头入眠。

这样的美好生活,随时随地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打断和破坏。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肖尧便陷入了一种难以自制的焦虑情绪中。

——分割线——

周三。

少女今天起得很早,这时候临近七月的天才刚蒙蒙亮。

前天之所以睡到中午,实在是因为过于疲惫,以及大姨妈所致。

生理期既然已经结束,昨天又是正常时间入眠的,便没有理由再放纵自己的懈怠。

元气满满的一天从晨跑开始,少女在做好了护肤后,戴上口罩,拿上保温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周围踩了一圈点。

出于满足新鲜感,昨天的晨跑路线是小马路小弄堂,对于现在天还蒙蒙亮的时间,感觉不太安全。

毕竟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套死追高还不止损的。

今天就试试看走大路边上的人行道吧,现在刚好还没什么人,戴个口罩也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少女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四十五分钟的有氧运动,时间刚刚好。

对于少女来说,自己还处在发育期,跑步有利于增高。

毕竟,除了对自己身高的不满,少女什么也不缺。

话说,肖尧学校旁边是不是有个公园绿地来着?

运动结束后,她摘下口罩,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盐糖水补充水分,缓解了一下方才的疲劳,准备回家。

是的,家,她的新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两客生煎,一碗葱油拌面和一碗小馄饨,随后回去试图唤醒还睡得呼啦呼啦的男生。

好像,不太容易呢。今天没有昨天乖,自己搬来以前,他是怎么做到每天自己去上学的?

“起,床,了!”少女返身回到厨房,拿了一个平底锅,然后,对着那个扁扁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砸下去。

duang!!!

“杀人啦!”肖尧一跃而起:“这个国家还有没有人管家暴了?”

少女笑得直不起腰。

“刷牙刷仔细一点,上面,下面……”皂片间中,少女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那少年。

“你好烦啊。”肖尧嘴里含着泡沫嘟哝道。

“胡子该剃了,”少女端详着那张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勉强看得过去的脸:“鼻毛露出来了。”

她把他按在沙发上,单腿跪在已经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用电动剔须刀刮了他的脸,又拿剪刀伸进鼻孔简单修剪。

肖尧觉得痒痒的,很不习惯:“别剪到肉……”

这样就清爽多了。

少女歪着头,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她更满意的是,少年对她的工作感到满意。

对少女来说,满足他人的期待一直是一件快乐的事。

而“未来丈夫”的身份则让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这样做。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肖尧吃着生煎馒头,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警惕。

“怎么,对你好还不愿意了?”少女故意撅起嘴。

“沈婕……”少年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看这架势,下一秒好像又要抱上来了,少女赶紧扯过一张抽纸——这还是她之前自己买的——轻柔地擦了一下少年的唇角:“该走了,不然迟到了。”

“急什么,这不才——”

“该走了。”少女不容置疑地强调了一次。

她给自己选了一条舒服的运动裤,在女儿的房间换上,拿上空手道训练用的手套,又走到家门口,蹲下,把脚往黑色运动鞋里塞。

少女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灰色棉袜上打了两个转。

她不是太喜欢对象有这种特别的……爱好。

不过,姑且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少女系好自己的鞋带,站起身,跺了跺脚:“走了啦。”

今天的天气不错。

当你在快7月时说“天气不错”,指的往往是阴天。

和昨天一样,肖尧没有选择自行车。她任凭少年牵着自己的手,俩人并肩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肖尧,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考啊。”少女问他。

“明天后天和周六,然后就放假啦。”少年告诉她。

等红绿灯的时候,边上站着一位微微秃顶的中年胖大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情欲。

少女松开了少年的手,抱着他的胳膊躲到另一边。

“怎么了?”少年不解地问——他正在低头发送短信,因此浑然不觉,完全没有注意到。

“现在的中学生啊……”那大叔小声地感慨了一声。

少女把脸埋在了少年的胳膊上。

“好啦好啦,走啦。”少年推了她一把。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一路跑过人行横道线。

“怎么啦怎么啦,还来得及,别跑。”少年说。

“你是猪吗?”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郁璐颖刚才回我信息了,”少年说:“她跟我保证,说我们不用担心她的表妹。带鱼他们几个,我等会到班上也会跟他们再强调一下的。”

“行的。等等,带鱼他们知道我是我了?”少女一惊。

“人家又不是傻子——对了,”说到带鱼,肖尧想起了什么:“带鱼跟我说,希望你能给他介绍一个七中的女朋友……”

少女瞪了他一眼:“然后你答应了?”

“没有,我就是答应帮他问你一声,仅此而已。”

“那你现在问完了。”少女冷着脸说。

少年伸出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问号。

这男生……该说他是天真到可爱,还是贪婪到没脑子呢?

明明自己才刚刚靠着……超自然的优势,得以“脱贫”,就想着帮自己的狐朋狗友鸡犬升天吗?

那个带鱼,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少女想。

何况,肖尧和他混熟是不是也没几天?

上了一座桥下来,看见一个三角岗亭,左拐就进了南寻路。

这条路上全是穿着圣方济各中学校服的学生,自己穿着常服混迹于其中,又和少年手牵着手,自然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少女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黑色运动鞋鞋尖。

或许,出于安全起见,自己该提前撤退了。

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和自己心有灵犀,居然主动松开自己的手。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恶作剧般地扣住了他的五指。

还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个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幼不幼稚。”

少女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门外,眼看着少年汇聚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走进了学校。

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她找到学校周围的那片绿地,开启了今日份的练拳计划。

少女感觉微微有点寂寞,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没有陪练的情况下练拳。

不过,她很快就振奋了起来,把那点小情绪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圣方济各中学的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音乐声响起,为少女伴奏。

肖尧会好好地做操吗?看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少女想。

之后晨跑要不要拉上他一起?不过,早上六点他还没睡醒吧!

约50分钟后,太阳拨开了阴云,开始普照大地。

少女提前结束了锻炼,钻进阴影处,撑开早已准备好的LV伞,往自己的脸蛋、脖子和手上涂抹兰蔻“小白管”,补一下刚刚运动化掉的防晒霜。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一家名为“massimodutti”的品牌商店,为自己选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西裤,外加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

选的全都是店里面打五折以上的款式,这一套才花了1400元。

自己带出来的钱最多五六万,可得精打细算着花。

结账的时候,她用的是肖尧那张建设银行龙卡生肖卡。

少女弹指在那只小猴子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自语道:“你哦,你哦。”

接着,她又去了两条街道以外的falke,拿了三双天鹅绒短袜。

两双肤色,一双黑色,共计不到两百元。

想了想,又给沈天韵买了三双。真是的,别穿那种三无袜子呀。

沈天韵提到过,未来有一部电影里面说“我就是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今天自己是为了搭个袜子买了这一身行头,也算是半斤八两。

真是的,下次可别再提什么奇怪的要求了喔?

八块钱一捆的三无地摊袜子,连个包装都没有,也亏他买的下手,还拿回来叫自己穿。

穿那种劣质袜子,皮肤一定会过敏的吧?

……

想到这里,少女心念一动——只给自己和女儿买东西,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来到AJ的旗舰店,买了几双好的男式运动袜,又顺便挑了一双黑色的篮球鞋。

是43码没错吧?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消费都是快乐之本。

带着这样的快乐,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子,少女又精打细算地坐地铁回了海伦路。

刚才又花了两千多块,真得省点儿了。

她撑着阳伞,慢慢朝家里走去。

旧商业街的拐角处有一间书报亭,里面坐着一个老头,耷拉着老花镜,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阿爷,阿爷。”少女轻轻拍了拍书报亭伸出来的外沿。

“啊,啊,要什么?”

“《华夏时装》有伐?”少女探头往报亭里面看。

“有,刚到的。”

“还要《体育科学》和《舞蹈》。”

老头把《华夏时装》和《体育科学》递了过来:“《舞蹈》没有。”

“哦,对了,”少女心念一动:“《科幻皇帝》、《小众网络报》和《电脑商业报》呢?”

少女拎着一塑料袋报刊杂志继续往回走。

那家伙回来以后,看到我买了他爱看的杂志,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到家之前,少女又绕了一点路,去了一家她早就看好的鲜花市场。

生活的地方总是要有一些生活情调的。

即便是打着遮阳伞,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也已经香汗淋漓了。

第一件事情是打开空调,选择强力运转。

接着,一边吹空调,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来。

检查了一下窗帘和门锁,把裤子和袜子脱在地上。

接着,脱掉上衣和内衣,只剩一条内裤。

最后,继续吹空调,直到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消失。

不能随时随地冲凉的生活,是一种对意志的磨练。

少女赤裸着上身,拿出自己刚买的悬挂式花盆,拿上刚刚从花市上淘来的花花草草,把花盆挂在窗边。她先拿出来十二束爱之蔓,做了一个上下参差的框架,之后插了四枝雪柳为中束,从花盆中央散开,准备从下至上依次摆上绣球、百合与月季,又在最上层插了三朵扶桑花。

对了,肖尧上次送自己的蔷薇还没有凋谢枯萎,可以把它们插在……

插花时,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嗡嗡的响声,还有窗外的蝉鸣。

虽然在他人的眼中,少女是一个喜动不喜静的人,但其实她并不排斥适度的,在安静的、密闭空间中的独处。

这多少会令人……感到心安?

“修理煤气灶,修理电饭锅,煤气灶修理……”一个男人喊着号子从弄堂中走过。

少女可以听到他的自行车铃铛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车轮压到一块翘起来的石砖,发出了响声。

这么大的太阳,还要讨生活,真是不容易,少女心想。

这朵月季插的角度好像有问题。

少女拿出那支月季,操起桌上的剪刀,再次悉心修剪。

好了,这样就好多了。

插完花以后干什么呢?一时有点无聊了。

中午吃什么呢?还要出门,好麻烦喔……

她想去打保龄球,打高尔夫,还想滑雪与骑马。

眼下也只有先想想了。

离家出走或许不是个好主意,说服父亲也许还有别的,更温柔的方式。

就算订婚了,将来也可以找合适的机会再解除。

少女摆弄着心爱的花,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自从前天开始,她就设置了白名单系统。

拦截名单中,今天上午4个来自父亲,5个未知号码,7个张正凯。

姓肖的居然破天荒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发信息,好乖?

qq上也没有,他的头像是灰的。

少女忽然有点不习惯。

几个弄堂里的孩童大吵大叫着从楼下跑过,留下一地的笑声。

沈天韵和肖尧都去上学了,只留下自己被关在这里,无所事事。

大好的青葱年华,她本应忙于学习、运动、购物、娱乐、锻炼以及和小姐妹们的社交。

如今却坐在这里插花,等着老公孩子回家。

少女的语文不好——这简直像一个……那话怎么说来着?深幽……阁……怨妇?

少女忽然有了一种被世界抛下的惶恐感。

不行。

她必须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

去道馆练练吧,应该不会那么刚巧就被老头子抓个正着吧?

还是算了。

离家出走第四天,这会也许是老头子最愤怒的时候,稳妥最重要。

少女扎好头发,走到房间正中央,摆出一个实战架。

“哈~!”一个上段踢。

五斗橱一阵颤抖,橱顶的小圆镜倒下来,坠向地面。

少女眼疾手快地接住:“册那……”

这么小的房间,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玩毛啊。

所以说,自己是不是应该洗一下衣服,扫个地,整理一下房间什么的?

要说洗衣服……这家里面又没有洗衣机。

就算有洗衣机,她也不一定会用。

难道手洗?少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面露难色。

少女躲在窗帘布后面,悄悄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

外面的竹竿上晾了一排。

那些女式内衣裤是谁的?红与黑……

少女有点脸红。

这家伙……还挺贤惠的?嗯,也许会是个合格的上门女婿?

那就整理一下房间吧,这到处堆的乱糟糟的,跟狗窟似的。

……怎么感觉越收越乱了?

算了,先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统统堆到床底下。

好了,起码看起来清爽一点了,回来可以去超市找找有没有什么装饰品。

……哈哈哈,还是算了吧。

少女拉开卧室的门,往皂片间走去——扫帚放在那里。

一道炽烈的阳光射进她的眼睛,使她注意到皂片间的窗户正大开着,而且那上面没有窗帘。

近乎全裸的少女赶紧躲回了卧室。

回头还要帮皂片间买个窗帘……

少女拉开穿衣橱的大门,准备回沈天韵的房间去。

她看了一眼落地镜,没有动弹。

捏捏胸前那二两肉,又捏了捏肚子。

马甲线是不是变淡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少女向左侧身,向右侧身,欣赏着自己曼妙的身材。

除了身高以外,可以挑剔的地方并不多。

那家伙应该会喜欢吧?

……为什么要想到那家伙?自己又不是为了他……

少女穿过镜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女儿的床上,又打开了这边的空调。

她翻阅着手中的《华夏时装》,却没能看进去多少。

作为童年时的资深过家家爱好者,既然已经决定了和肖尧的未来,少女就已经开始进入了“妻子”的角色。

她自认为做得不错——当然,主要是社会学意义上的。

至于物理和生物学意义上的……

真是抱歉,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适应不了。

少女告诉自己,她并不喜欢肖尧凝视她的时候,那种火热的,不加掩饰的眼神。

她一直认为,在那眼神里面,情欲的火焰远远超过了爱情的火花。

虽说爱情与性不可分,张正凯或者别的追求者看她的眼神里,一样也会有这样的成分。

但至少人家够专一,不会一部电影看两遍?

肖尧必须要用更多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或许这样,她才能完全进入一个妻子的角色。

更何况……

沈天韵,你也不想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忽然多出好几个年长十几岁的哥哥姐姐们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以上的这一切全都是借口。

她不想,仅仅就是因为,她不想。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倒不是说,对他肖尧没感觉——迄今为止,她对哪个男的也没有过感觉。

有一位诗人说过: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是普希金说的吗?好像不是。

凡事都有例外,总之,她沈婕就是那位不怀春的少女。

周晓莹曾经半开玩笑地揶揄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少女觉得自己亦没有对哪个女生心怀憧憬过。

家境优渥的她,从来没有憧憬过什么爱情。少女在边界内享有很高的自由,而边界外则是一片禁地。

“具体地来说,”老头子是这么给她解释的:“现在随你玩,随你开心,只要你守住底线,但是未来,你必须要听从家里面的安排。”

简单,粗暴,明了,就和姚老师的阴影所说的一模一样。

这个边界少女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如果不是沈天韵的出现,她毫无疑问会接受父亲的安排,遂了张正凯……或者随便哪个父亲所指定的候选人的心愿。

但是,在那位姚老师的内心世界大冒险的时候,少女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感染。

该怎么形容呢?对自由的向往?某种本不该有的不甘心?

少女认为,家庭在她的身上,更多是对于她的束缚,而不是温情。

不,她只是不想看见父亲的期待不被满足时,那失望的眼神罢了。

少女没有爱上过谁,如果说有,那就唯有沈天韵一人而已了。

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深深地爱上了她。

不需要亲子鉴定,不需要细节问答,少女就知道,这不会有错。

这是来自母性原始本能的直觉,强烈的爱意亦是从中涌动而出。

虽然这个女儿不太令人满意。

但她也不允许女儿有半点闪失。

出于某种反抗的快意,少女开始了人生中首次的离家出走。

从一个桎梏人的家逃出来,逃到另一个不自由的家。

心若是就那么大,全世界都是一座监狱。

肖尧无时不刻的关注,让她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他去学校之后,自己尚可得到一个白天的清净与安宁。

三天以后呢?他放暑假以后呢?

少女有些想象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

一边胡思想乱着,一边就这么手中握着杂志,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少女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被子卷,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一天之中,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光已经消耗了一半。

调高空调温度,看到手机里有两条肖尧的信息。

“老婆,你在干什么?要按时吃午餐喔。”

“今天有好多人问我,送我上学的女孩子是谁,都说你漂亮。”

真是的,不是让他用手机qq吗?

隔着冰冷的屏幕,少女都可以想象到对面那头,发件人的沾沾自喜。

男人无聊又低俗的虚荣心。

少女决定不予回复。

还有,很多人是多少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的没问题吗?

令人不安。

少女慵懒地打开纸袋子,把今天新买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在身上。

她站在镜子前,重新打量着自己。

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服西裤,露脚背的黑色正装鞋,脚面上露出了肖尧心心念念的肤色短袜。

还行吧。

未来作为公司高管的自己,每天都会是以这幅面目示人吧?

突然觉得法令纹都深了。

少女摇了摇头,拿上自己的随身听,出了门。

午饭是随便在附近找快餐店解决的,这么热的天,少女也实在没心思在“吃什么”上耗费太多的心气。

一边吃午餐,一边听英语广播剧。

只有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有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减缓对于时间流逝产生的焦虑感。

少女拿定主意,下午要去游个泳。

从餐馆出来,少女直接打车去了魔都游泳馆——虽说上午决定了要省钱,可她实在不想再挤地铁了。

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有带泳衣出来,少女在游泳馆随便挑了一件看着顺眼的。

藏青色的连体死库水,肖尧这种人应该会喜欢吧?

一跃下水的时候,少女感到一阵清凉直冲脑门。

她仰起头,闻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

这才是夏天应该有的味道啊。

游泳是一项非常棒的运动,虽然因为在水中的原因,游泳一直是最好的减肥运动之一,但是对少女来说,游泳的意义并不止于此。

在过去,游泳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让她感受到“自由”这种东西依然存在着的运动。

只有在水中,被一片无际的温柔包裹托举时,她才可以暂时忘记自己从出生时就无时无刻压在肩头的无形重担。

相比魔都游泳馆这种公共场所,少女其实更习惯于自家健身俱乐部的地下泳池。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而且大多数学生还没有放假,因此这里的人不算多。

人少,可自由伸展的空间就大,而且没有熊孩子的吵闹。

少女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转——或许是出于一时兴起,她扶好泳镜,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底。

在水下,少女看着水中的蓝色波纹,双腿自然并拢,全身肌肉放松,腰部用力扭转呈一字型,双手默默展开。

“一、二、三,开始。”少女心中默默数着,两臂开始带动肩膀扭动发力,来自肩膀的力量带动着胸、腰、臀在水下倒立旋转起来。

她全身笔直,在旋转中开始自然上浮,双脚率先冲出水面。

在浮力的帮助下,她从脚尖到臀部的洁白半身与水平面呈现出完美的九十度夹角,配合着阳光照耀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小水滴,宛如古希腊神话中诱惑水手的绝美海妖一般。

好久没练花游,肌肉记忆都有些生疏淡忘了。

少女把头露出水面,用力甩了甩头。

她想起自己初中时期,在校女子花游队的情形。

那段时间,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无比的快乐。

不知道她们现在还好吗?

少女打定主意,一会穿上衣服以后,要给队长她们打个电话。

也许,还能约出来一起饮杯下午茶?

这时,少女听到一声清亮的口哨。

她抬起迷离的双眼,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帅哥半蹲在池边,朝自己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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