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鬼春晓
林沫重新回到孙一平面前,满意的顿住步伐,解开脸上的面纱。
樱唇微抿,容颜如玉,更衬桃花眸子的灵动。
秀发随着那吹卷入屋舍的晚风飘扬。
孙一平一时间竟然也看的有些痴了。
“叮铃铃”。
那是屋檐下的风铃在摇啊摇。
孙一平回过神来,发现这清丽的脸颊稍显苍白,而两片薄唇更是少了几分血色。
有伤在身?
不过她不开口,孙一平也不多过问,这本来就不在任务范畴内。
只要人还活着就可以。
“喵呜!”小可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来,绕着林沫转圈,林沫轻轻咳嗽两声,旋即微微蹙眉,但还是蹲下身,试探着抚摸小可。
小可乖巧的探出头,让她捋毛,但就在一妖一猫对视的时候,小可的眸子中迸出精光,直照进林沫眼底。
“你不乖哦。”林沫柔声说道,桃花眸中泛起丝丝雾气,隔绝了光线。
小可警惕的后退一步,躲开了林沫的手,后背骤然拱弯,原本一摇一晃的大尾巴冲天竖直,雪白的毛须无风自起。
正在烧火做饭的孙一平撇过头:
“小可,不要捣乱。”
林沫又咳嗽了两声,在她抬手按住胸口想要压制住嗓子中痒意的时候,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的翠玉镯子,流光一闪,旋即阴森鬼气平地弥漫,席卷向站在不远处如临大敌的小白猫。
“春晓!”林沫不满的呵斥道。
而比她的声音更快,“嗡!”一声剑鸣,霞光四照,盖住了灶台下的火光,长剑转眼就插在了小可面前,阴冷鬼气在长剑上的霞光前无奈退却,转而流转向两侧。
在林沫面前,白衫翠裙的女鬼飘然而立,面目苍白,声音格外阴冷:
“不准伤害我家,我家······”
说到这儿,她一下子卡壳了,小脸儿一下子垮下来,回头求救似的回头看向林沫。
林沫揉了揉眉心,做了个口型。
“不准伤害我家主人!”这一次说顺畅了。
但好像有一种叫做“逼格”的东西长腿跑掉了。
而且······这几乎是明着告诉孙一平,平时她的称呼绝对不是这个,此时不愿意被暴露出来。
遮掩了,又好似没有遮掩。
不过被唤作“春晓”的女鬼一闹腾,原本骤然紧张的气氛松垮了不少。
“哗啦啦。”孙一平的袖子中飞出来瓶瓶罐罐。
下油,放上葱姜翻炒两下,又把一碗切好的肉溜边儿滑入锅中,油香味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吃辣么?”孙一平侧头问。
好像那剑拔弩张的对峙并不存在一样。
“吃!”春晓激动的说道。
孙一平:???
你个女鬼掺和什么?
“我替我家主人说的。”春晓讪讪补充一句。
“春晓,快回来。”林沫其实很想说,这女鬼不认识也罢。
她抚了一下腕上玉镯,春晓不情不愿的化光散入其中,那玉镯表面流光闪动,就像活过来一样,好似她依旧在盯着那翻炒的肉片。
而孙一平也真的又从袖子中甩出来切好的辣椒。
香味窜鼻,让林沫的喉头忍不住滚动一下。
无论人还是妖族,修炼之后逐渐辟谷,但是馋是生灵之天性也。
看着孙一平娴熟的炒菜,林沫一时恍惚。而小可的眼底还有疑惑,不过并未再炸毛,后退两步,旋即快如闪电,窜到窗台上,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舔着爪子。
霞光倏忽收入孙一平袖中,一切归于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淡淡的暮色,透过窗户,照在小可的身上,又旋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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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两菜一汤,一份辣椒炒肉,一份素菜,加上米饭和蛋汤。
林沫打量冒着热气的饭食,馋虫都被勾起来了,明明已经辟谷的人了,尤其是梦妖本来就喜好以噩梦为食,可是谁不好一口吃的?
女孩子嘴馋,是不分族群的。
“春晓是我以前在钱塘救下的一名青楼女子。当时她是被卖入青楼,抵死不从,最终被老鸨活生生打死了。”林沫向孙一平解释。
孙一平看了一眼她因为抬手夹菜、衣袖稍稍滑落而露出的镯子,似乎正有一道流光闪动:
“也是命苦之人。总有人说青楼中的女子,哪有自愿的,可是好像这不自愿就是理所当然一样。”
林沫犹豫了一下,叹道:
“后来春晓游荡在青楼中作乱,活生生吓死了那个老鸨以及打杀她的龟公。青楼上面的人请来了抚妖司捉拿,正巧为我路过所救。”
“恩怨相了,杀人偿命。”孙一平点头。
林沫诧异的看向他。
“怎么?”
她撇了撇嘴:
“还以为你会正义凛然的表示我应该把其交给抚妖司处置。”
孙一平哈哈大笑:
“我是仙门,行侠仗义,本分也,若是此事为我所知,也定然会保全其阴魂不散,否则报仇雪恨,还要被打的魂飞烟灭,这世上还有公平可以讲么?
抚妖司要的是律法,可是这律法本来就不能把人、妖和鬼混为一谈,更何况抚妖司要保全的本来就是人,所以自然有他们的行事准则,立场不同,存在出入,岂不是情理之中?”
“所以孙公子并不讨厌妖?”林沫的筷子停在空中,眼底浮现些许惊讶。
“除恶务尽,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鬼,余所除者,恶也。”孙一平当即回答,“奈何,奈何······”
“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善与恶嘛,无非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已经在不经意间咬住筷子的林沫,闻言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含笑说道:
“能听到一个仙门的人间行走、抚妖司的金牌捕头如此说,心满意足矣。”
孙一平摇头说道:
“名门正派和抚妖司,自然各有行事依据和准则,并非只会因为所见所听之好恶而直接喊打喊杀,那和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当时春晓作乱,抚妖司也不可能说动手就直接动手,定然会问清始末、分析利弊······”
“唔!”林沫脸色微变,忽得撑住桌子。
孙一平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过去,按住她的手腕,但是又堪堪悬在空中,皱眉问道:
“你受伤了?”
林沫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已经没有了大碍,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狡黠:
“我只是不想听孙捕头这些大道理而已。”
孙一平点了点头,但是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吃饭。
林沫则稍稍错愕,有些诧异,迷惑人心、亦真亦幻,本来就是梦妖的看家本领,哪怕是不刻意运转功法,也很容易让听者信任自己并且认可自己的言论。
而且自己这一次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还是单纯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仙门弟子,修身养性、喜怒不动形?
可是他才多大?
林沫发现自己看不透孙一平,顿时升起了几分好奇心:
“孙兄在宗门之中,师从何人?”
“道法自然,我法道也。”孙一平回答。
林沫见他不愿说,也不强求,正要再问,孙一平已经起身,收拾盘子:
“吃好了?”
林沫没想到对面生硬的结束了谈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方才应道:
“吃,吃好了。”
旋即她也起身:
“我来洗吧,怎能让你······”
“你受伤了。”孙一平随口说道,“而且一个小小法术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说罢,他手指微动,原来是把仙家的“振衣术”这种清洁衣衫、维持仙家形象的法术用在了刷盘子上。
林沫无言,她很想再解释,但是对面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样子,解释不就变成掩饰了么?
看着对面已经开始盘膝打坐,而那白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林沫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一天相遇、第一天安顿,她可不敢贸然入定疗伤,只能硬生生的熬着,以免对面那个家伙趁着她封闭五感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收拾了放哨的春晓还有自己发簪中另一道“护身符”,直接图谋不轨。
对于掌握天雷的天师道弟子来说,除妖或许一发打不死,但是除个鬼,一发能带走两个。
这冷脸家伙,就算是图谋不轨,也是一剑要了自己性命吧,花容月貌,与他无关。
想到这里,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的林沫,忍不住对着半掩的房门吐了吐舌头。
这突然和一个异性男子同居的第一天啊······人是充满戒备,不过做饭还挺好吃的······真想天天吃这一口。
不对,林沫,你都在想什么啊!家族的仇恨还未报,父王还不知所踪,怎能在此贪那口舌之欲!
她轻叹一声,就要顺势倒下,房门被“轰然”撞开。
林沫:!!!
流光转动,手镯中、发簪中,手持拐杖的黑衫老婆婆和白衣翠裙的少女几乎同时浮现在空中,如临大敌。
而孙一平脸色肃然,薄暮剑悬浮在身边,冷声说道:
“怎么回事?!”
林沫诧异:
“你,你怎么回事?”
“外面有抽刀的声音,你封闭五感了?”孙一平挑眉,打量着屋中的两个女鬼,这姑娘果然不可能只有春晓这一个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靠谱的女鬼护卫,那傻愣愣的模样平时不知道谁护卫谁。
林沫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之后,对于周围的感知已经越来越弱,否则别说外面的刀剑声,就是孙一平突然冲入房间所掀起的风声,她也应当听到了。
“田婆婆,劳烦去看一下。”她吩咐,不忘解释一句,“田婆婆是我族前辈,身死之后自愿留下魂魄、不入轮回,以继续护持我族后辈。”
田婆婆有些犹豫。
“无妨,小可一直在院墙上盯着,若是冲我们来的,此时已然示警。”孙一平沉声说道,“方才是我一时紧张,惊扰了。”
说着,他拱手后退,关上房门,不过在关门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田婆婆。
幽魂残留于世,多半是心有怨念或执念。
这种族中实力强盛的长老级别人物,能有什么强烈的无以复加的仇怨?最终能化为无法解脱的幽魂,多半是族中费尽心思、动用秘法,结果只是为了保护一个梦妖族的小护卫?
梦妖族的秘法都不要钱的么?
只不过人人都有秘密,孙一平也不多说,免得大家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尴尬。
见他离开,田婆婆和春晓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真的让她们对付一个天师道嫡传,这谁顶得住?
“婆婆,伤势如何?”林沫压低声音问道。
“老身尚可,温养月余应当无妨。”田婆婆担忧的看着她,“倒是少主,若再不疗伤的话,只怕伤势······”
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就已经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林沫不由得一摊手:
“婆婆,风不定啊。”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孙一平隔着门说道:
“外面似有变故,余上房一观,莫要惊慌。如我需离去,会留下小可和佩剑护卫。”
片刻之后,便听见头顶上瓦片微动。
过了没多久,敲门声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人说话。
田婆婆打开房门,只见霞光闪动,薄暮剑窜了进来,剑上还吊着一只猫。
佩剑掠过林沫的头顶,把小可空投了下去,旋即悬浮在窗口,好像在警戒?
小可则正正落在林沫的怀中,蹭了蹭她的小腹,似乎在传递善意,旋即舒坦的卧在膝上,眯着眼大概在打盹。
“异瞳狮子猫?”田婆婆忍不住惊讶道,“这小道士······”
小可的耳朵抖了一下,豁然睁开眼,双眸光彩闪烁,似乎在警告田婆婆不要胡乱揣测。
林沫的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捋顺被风吹杂乱的毛发:
“孙兄不愿意说,那也不强求,就像是我也没有告诉他真相一样。
或许我们也只是对方百年岁月中的匆匆过客罢了,互相有些秘密,岂不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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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平拿着自己的令牌,两名抚妖司捕快齐齐拱手见礼。
他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身影,是一个抚妖司的捕快,今天白天孙一平还见过他,名字大概叫“周潮”?
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说明是一击毙命。
他的刀落在地上,说明方才孙一平听到的拔刀者就是他。
不过对手的进攻更加无声、更加快速,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怎么回事?”孙一平问。
这两名捕快都是赵摧龙设下的哨卒,也是外县调来的好手,和周潮轮班巡查周围。
他们虽然不知道孙一平的真实身份,但是白天已经得知自己要配合这个少年行事,当即解释道:
“属下等正要前来换班,因为天黑昏暗,加上是第一天不熟悉道路,所以结伴而行。结果刚刚拐过街角,就听到拔刀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另一头拐角,而周兄直接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