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落子无悔

一局棋，一方下得风轻云淡，一方下得手忙脚乱。

小陆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刚堵了对面的“马”，自己这边的“车”就没了，刚围了对面的“炮”，自己这边的“象”也没了……

他现在有点后悔刚才下的那一步棋，因为现在他这边的“将”已经要没了。

老人家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摇头笑了笑，“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下棋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要记住——落子无悔。”

指尖落下，棋子着盘。

——将军。

“落子……无悔。”看着自己这可以称得上惨败的棋局，小陆眨了眨，失落而茫然。

“因为没有回头路，孩子，人生也是这样，我们在自己的这一生的路程里，只能向前走。”

落子无悔，因为没有后悔的余地。

“无论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都不要后悔——因为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勇敢，你是勇敢的，孩子，你拥有着一颗坚定而勇敢的心，这就已经够了。”

所以不要回头，所以请向前走，落子无悔，一生无愧。

“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勇敢吗？”小陆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老人，头顶突然传来一温暖的重量，他知道——张奶奶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无声地安慰着自己。

无悔啊……

“我不后悔的——我会一直践行自己的理想和意志，永不后悔。”

无论是反抗命运，还是为了地球和自己的理想将兵刃指向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切的一切他都不会后悔。

他是捷德啊——是反抗命运的勇士捷德，他不会为自己曾经所做出的那些选择后悔，也许会遗憾吧……但他不后悔。

也许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落子无悔吧。

“好孩子，”李爷爷看着眼神清明而坚定的孩子，有些欣慰也有些无奈，“辛苦了。”

辛苦了……

这个年纪这样小的孩子，站在那样残酷的战场上，直面着这世间最深邃的恶意和黑暗，以年幼之躯抵抗那些战火和硝烟……

“你未来的盛大也许是我们所无法想象的，我们只能祝你平安，小陆，你要平安。”张奶奶的声音慈爱却难掩沧桑。

也是在这一瞬间，小陆突然意识到他自己是奥特战士——是寿命无限延伸的光，而人类的寿命……

在他现如今的时间维度里甚至宛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而这两位老人……哪怕在人类寿命的时间维度上也已经快走到末路了……

他忽然低下了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现在十九岁了，在这个国家是已经成年的年纪了，可是……可是……

我还没有长大啊，而你们却看不到我长大的那一天了……是吗？

他在剧本上可以坦然地写下“小陆”亲人和故乡的落幕和结局，但当他自己面对这横在自己面前的寿命差时，莫大的悲怆将他淹没，甚至堪堪落下了泪来。

“这是怎么了？”老人家粗粝的手掌为他擦去了眼角落下的泪，“怎么掉金豆豆了？”

“我只是舍不得你们……”小陆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模糊却依然努力地想扬起一抹笑，“我只是才想起来……”

我只是才想起来我们之间隔着如此庞大而沉重的时间。

看着两位老人苍老而沧桑的面庞，小陆顶着老人家担忧而无奈的目光，乖巧地笑了笑——即使眼底依然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难过。

“没关系的，孩子，生死有命，这同样是你所要明白的一个道理，你总要学会离别的。

你会在未来面对各种各样的离别、和各种各样的人离别，你总要学会坦然地面对这一切，然后带着祝福再一次启程。”

“我们不能陪你走以后的路，”张奶奶叹息着摸了摸小孩的头，“但我们的祝福永远跟随着你，我们永远牵挂你，小陆，我们对你的爱不会随着离别散去——我们永远爱你。”

尽管我们相遇的时间如此短暂，但……谁能不爱如此纯粹温暖的光呢？

人类复杂，人性难辨，但你啊……孩子，你如此纯粹，谁会不爱你呢？

“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而命啊……孩子，你可以不信命，你可以不服命，你可以反抗命，但是我们呐，我们都在命里。”李爷爷看着小孩，眼神深邃。

“其实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孩子，现在这个小渔村里生活着的都是幸运的人，命运已经很眷顾我们了——

在曾经的战场上我们活了下来，我们在那暗无天日的时代一路走到了现如今的繁荣盛世，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而现在我们垂垂老矣，却在生命的最后遇见了你——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没有见到的光，这是我们的幸运。”

我们在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活了下来，带着战友们的期盼一起走到现在，我们见证了那么多人都没能看到的盛世，甚至到最后我们还遇见了你——

命运何其眷顾我们，我们已经幸运至极。

“而且很多时候，其实你以为的‘反抗命运’也在命运之下，孩子，你可以尽情地反抗不公、反抗不幸，但是你总归要对命运抱有一丝尊敬的——

并不是那不幸的命运，而是那眷顾你的命运。”

命运不可能全然的幸运，也不可能全然的不幸，但对待来自于命运的幸运，总归还是该抱有一点尊敬的。

就像求神拜佛，我们拜的不是坐在神坛上的石像，而是自己的期盼和愿望，我们对那些“神”抱有尊敬——事实上是因为渴求自己的愿望被满足，渴望自己被眷顾。

而既然被眷顾了，那总归还是要抱有一点尊敬的。

就当是为了下一次的眷顾了。

太阳在缓缓坠落，原本璀璨耀眼的光芒在慢慢收敛，东边的天空在一点一点被深一点的蓝色所侵染，细碎的星星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在这白天与夜晚的交汇之中，小渔村里有明亮的白炽灯亮起，白炽灯下是两位老人和一个眼里映着光的少年。

两位老人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以后小孩儿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和道理都教给了小孩，一字一句的叮嘱，连同小孩儿听不懂的谋略都在棋局上一点一点掰碎了讲给他听。

——不求你懂、不求你会用，你只需要知道就好，你只需要下一次遇到敌人的阴谋时能通过这些你曾听过的谋略不受伤就好。

华灯初上，远处的城市里也许灯火通明，而这小渔村里却只有寥寥的几盏白炽灯慢慢亮起，可这白炽灯下却有着这世间更为耀眼而炽热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