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壮士断腕

三个辅政大臣避开散朝的群臣，来到一个僻静所在。

“今天的事有些蹊跷。”

熊秉正道。

张知时冷哼一声，说道：“有什么蹊跷，皇帝这是忍不下咱们，想要动手了。”

“要不然也不会有御史官敢揭老夫的底。”

严钧道：“这是皇上即位以来第一次出手对付咱们，不可不防，我看还是尽快禀报太上皇的好。”

张知时道：“为这点小事，何必打扰他老人家，我这就回去派人去那乡绅家中封口，让他们再不能胡说，然后我与京兆尹刘大人串好口供，保管皇上什么证据都拿不到。”

熊秉正和严钧二人点点头，都觉得这个法子十分稳妥，于是也不再理会，各自回去官署。

张知时立即派出心腹，分别往京兆府与乡绅家去办事，直到晚上，派出去的人才一一返回，却都没把事办成。

乡绅家已经人去楼空，张府家人扑了个空，京兆府尹自然不会找不到，可府尹杜门谢客，张家人竟然不能得见一面。

张知时心中恼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皇上分明在事前已经将那乡绅一家藏起来，又不知用什么法子威慑住京兆尹，只等朝堂上御史官提出弹劾，立即借机发难，若事情不出预料，明日早朝间皇上就要将他掌握的人证物证拿出来，向他问罪了。

只是有一点却很奇怪，皇上既然已经将那乡绅一家拿住，今天早朝尽可立即问罪，为何又多推迟一天？

张知时沉吟起来。

……

第二天早朝，皇帝与众臣先议定了六部各项事务，随后皇帝问道：“冯爱卿，昨日要你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众臣心中一凛，知道今天早朝最重要的事才刚刚开始，这是皇帝向三位辅政大臣，以及其背后的太上皇的权威发难，无论成功与否，朝堂上恐怕都有一场大变。

若皇帝成功了，则太上皇的权威被削弱，以后朝局恐怕不再是三位辅政大臣掌控的局面，很大一批前朝遗留的老臣会被清除出京城。

若皇帝失败了，他自然还是皇帝，只是恐怕越发变成傀儡。

朝堂上众臣都知道事情严重，这种神仙斗法，凡人但凡遭遇，必定粉身碎骨，于是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瞅着自己的脚尖，唯恐波及到自己。

御史官冯明义出列道：“回皇上，臣已经查明，去岁张大人的公子张茂看中乡绅李家的儿媳妇，于是强抢回去做妾，李家状告到京兆府，张大人以权谋私，逼迫京兆府尹将李家人陷害入狱，李家人无奈只得撤诉，后李家媳妇不堪受辱，自缢而亡，如今李家人与京兆府尹都在殿外听宣，陛下一问便知。”

碰！

皇帝大怒，猛地拍在身前案上，说道：“张知时，妄朕将你引为股肱之臣，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信任，回报太上皇的托付？”

严钧和熊秉正见事情不妙，忙出列说道：“皇上息怒，张大人不过爱子心切，一时糊涂，皇上念在他有功于社稷，且饶他这一次。”

这年头当官的哪个手上没有人命，李乡绅家的事听着凄惨，可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人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若不是皇上想要发难，这种事根本不配在这个大殿中提起。

两人话音刚落，只听冯御史道：“一时糊涂？恐怕未必吧。”

熊秉正和严钧二人眉头微皱，面色不善地看向冯明义。

冯明义道：“回禀皇上，臣不仅查出张家这一家人命官司，臣还查到，在张大人的原籍安平县，张家乃一等一的豪族，整个安平县及周围几处州县，其土地大半属张家所有，饶是如此，张家仍旧不满足，常常放贷于民间，害得许多人家卖儿卖女，乃至倾家荡产，因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以至于广阳府人都说，这天下虽姓赵，广阳府却姓张。”

“如此巨奸大恶，却窃居高位，臣为天下百姓痛哭。”

冯明义一番言辞让朝堂众臣都变了脸色。

原来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里，前面的人命官司不过是障眼法。

皇上必定早就派人查访这些是，只等将事情调查清楚，立即就向张知时发难。

众臣都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却见他面无表情，问道：“张知时，这些可都属实？”

张知时点头道：“回禀陛下，都属实。”

严钧和熊秉正顿时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啊，若是不认，至少还留有挽回余地，你这一认，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老张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心中都大不解，以他们对张知时的了解，这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不该这么轻易认输才对。

皇帝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好…”

他正要下令将张知时革去官职，下到牢狱，却见一个宫中侍卫急匆匆上殿禀报道：“回皇上，收押在殿外的李家人，以及京兆府尹刘洪被太上皇派人带走了。”

嗯？

赵允眉头微皱。

张知时嘴角却挂上一丝冷笑，幸亏他早就料到这些，要不然今天真被斗倒了，哼，皇上，你手段还欠缺点火候。

昨天他就在想，皇帝既然已经将李家人接走，为何不直接发难，反而要耽搁一天，后来他忽然醒悟，李家之事根本不重要，不过是死了个妇人，这种小事如何能扮倒他一个辅政大臣，皇帝多半在使障眼法蒙混视线，他的杀手锏必定在别处。

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唯一能给他造成威胁的，也只有老家那边的事，于是他不再迟疑，当晚就进宫面见了太上皇求情。

等侍卫禀报完毕，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眉发皆白的老太监。

赵允问道：“王忠，可是太上皇有话要你传达？”

老太监王忠向皇帝恭恭敬敬行个礼，说道：“太上皇说了，张大人在朝中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皇上你不要为难他。”

赵允阴沉着脸，问道：“太上皇可知道张家在广阳府兼并土地，放贷害人之事？”

王忠道：“太上皇说了，对有功的老臣不宜过分苛待，张大人昨晚已经见过太上皇，承诺将张家几十年来盘剥的财产，共计八十五万两白银，全部充归国库，可见张大人确知悔悟，皇上不妨饶过他这一码，若以后再有触犯王法之事，必定严惩不贷。”

熊秉正和严钧对视一眼，眼中全都满是惊叹。

这个老张，当真好决断，察觉事情不对，立即壮士断腕，愿意将家产捐出，以此来换取性命和官途，再加上太上皇给他求情，皇上这次再不能拿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