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间炼狱须逆行
萧瑟秋意随着一场大雾骤然袭来。
在马头镇上唯一算得上富丽堂皇的杜府。
杜青梅穿上红色棉衣,揉了揉惺忪双眼,嘀咕道,“娘亲,晚一点再走不行么,我还没有和叶子他们告别呢!”
柳香正吩咐家里的姆妈为杜青梅收拾远行的细软和物件,急匆匆道,“你爹叮嘱了,今天务必将你送出马头镇地界,最好明日能够抵达芳草郡城。”
杜青梅眼珠一转,笑眯眯道,“那我去看看后厨的糕点准备好了没,人无糕点不远行。”
一心盘算还有何必须携带的物件,柳香摆摆手,要生性好动的女儿赶紧去。
刚出闺房,杜青梅便飞奔着跑出庭院,裹挟着浓浓雾气翻滚,好似一朵娇艳梅花在秋日清晨绽放。
杜青梅穿过长廊,看着院中池塘上氤氲雾气,就像是叶子玉这个烟鬼在自家院里,抽了一整夜的烟吐出的烟雾。
怕是向自己父亲提亲,被拒绝了,所以这才借烟消愁吧!
想到这,杜青梅便自顾自地咯咯笑了起来。
杜府气派大门外,停放着一辆杜家外出行商的高大马车,据传那匹骏马,有着些许灵兽血脉,所以体格雄壮,能够日行千里,是杜府下人不得不好生伺候的‘祖宗’之一。
此刻,马夫正百无聊赖等着小姐出发,盘算着到了芳草郡城,也去见见世面,再给家里婆娘带些糕点、胭脂啥的。
直到密密麻麻地脚步声,打断了马夫的美梦,马夫皱眉向远处巷弄望去。
仿佛听到了一种低沉诡秘的嘶鸣,又好似有人在耳边低声呓语。
一个狼狈身影撞出浓雾,跌跌撞撞跑向杜府。
马夫认得此人,是小镇里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混子,满身泥泞,手臂、脖颈上有两处伤口,好似被狗咬伤了一般,马夫笑道,“小兔崽子被狗追啊,跑这么快。”
混子许是因为跑动太过剧烈,竟喊不出声音,只能模糊听到,“救、救命。”突然,混子摔倒在地,一阵剧烈抽搐。
马夫正欲去查看一番,却见到混子突然站起,开始疯狂地向着他奔来。
眼珠变成了惨白!
坐在马车上的马夫尚未有所动作,就被混子扑倒在地,两人一同从马车上摔在地上,后者一口咬住了马夫的脖子,撕扯下一块血肉。
此时哀嚎声混杂着血肉,从马夫口中发出。
从大门探出头来的杜青梅,正好看到马夫躺在地上抽搐不止,满嘴鲜血的混子抬头盯着自己。
不远处清冷街道上,一个个身影撞碎浓雾,迅疾而又疯狂的向着杜府狂奔,或啃食马夫,或向着自己扑来!
杜青梅遍体生寒,好在这些年与叶家兄弟上山下河,也曾遭遇过野猪、蟒蛇等山野,危急时刻并未头脑空白,而是立即关上大门,并插上门栓。
大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随后撞击声便不绝于耳,透过大门,杜青梅甚至能够听到指甲在木头上刨动的声音。
远处的院子里开始传来惨烈的哀嚎声。
从镇子上空看去,行尸如同野兽一般钻入百姓家中,见人便咬。
受伤之人在最初惨嚎之后,神情迅速变得平静,瞳孔发白之后,仿佛失去痛觉一般站了起来,和其他行尸一起撕咬‘活人’。
行尸仿佛瘟疫一般,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
短发男子远远吊在行尸队伍后面,一旁几具行尸在撕咬一个妇人,妇人无力地挥舞着双手,向着男子低声道,“救我。”
男子微微一笑,轻快走过。
奇怪的是,见人就咬的行尸,对男子视而不见,有好几具行尸甚至撞上了他,力大无比的行尸竟被弹倒在地。
男子细心将行尸扶起,笑道,“快去寻找食物,别饿坏了。”
一条街道的近百户人家被扫荡一空,有几名青壮男子爬上屋顶,看着噩梦般的景象,甚至未来得及劫后余生,就被男子挥手扇落房顶。
下一刻就被数具行尸一涌而上。
男子随着行尸向另一条街道行进,感慨道,“将小说画本里的炼狱场景搬进现实,老大真是个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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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大腿粗细的门栓发出断裂声,气派的鎏金大门被推倒在地,堆积的数十具行尸从门板上爬起,向府内跑去,有的被栏杆绊倒,有的扑通跌入池塘。
此刻杜青梅已穿过前院,向着后堂而去,边跑边喊道,“快跑!”
不明就里的仆役走出房屋,却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行尸,前赴后继地闯入院子,几名洒扫仆役已被扑倒在地。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杜青梅闯入厢房,母亲柳香正清点着行李,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听到前院动静,柳香就要走出厢房去一看究竟,随口问道,“前院何事,为何如此嘈杂?”
杜青梅大口喘息,拉着母亲,“府上闯进怪物,见人便咬,母亲咱们快跑。”
柳香还欲再问,就被杜青梅拉着向一旁院墙跑去,不忘喊上看着自己长大的姆妈,“来不及解释了,翻过院墙,去找叶叔叔。”
杜、叶两家仅隔着一个狭窄巷弄,平日里杜青梅被父亲禁足之时,叶子玉兄弟二人就会搬来梯子,翻院墙陪杜青梅解闷。
杜青梅熟门熟路地搬来竹梯,扶住梯子,让母亲和姆妈先上,却被姆妈拒绝,“小姐,老妈子我力气大,咱们都过去了,总得有人把竹梯抽过去不是?”
已翻上院墙的柳香伸出手道,“青梅,快上来。”
杜青梅只好迅速爬上竹梯,刚要回身去接姆妈。
五名已化作行尸的仆役闯入后院,一齐扑向姆妈。
杜青梅悲愤大喊,“姆妈!”
自家男人上山打猎摔落山崖后,性子温婉的女人便一直在杜府做杜青梅的姆妈,一做便是二十年,早就将杜青梅视如己出。
被五名行尸围住的女子,任由行尸在脖颈、脸上撕咬,缓慢而又坚定地将竹梯向上抬起,待柳香和杜青梅二人合力将梯子搬到院墙另一边后,已不再年轻的女子面露痛苦,艰难地笑了笑,“小姐,活下去。”
随即被后继而来的行尸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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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叶子玉仿佛听到若有若无的惨叫声,艰难睁开双眼,却看到父亲坐在床边。
呼喊声、惨叫声,不时从门外或远处传来。
“发生了什么?”叶子玉疑惑问道。
“小镇出现了行尸,逢人就咬,被咬之人最迟片刻也会变成行尸,且受了致命伤后,依然行动如常,除非砍掉头颅,才能将其彻底杀死。”叶峥解释道。
“是朝廷,还是军队?”叶子玉皱眉。
“应该不是,军部虽然行事狠辣,但不会如此灭绝人性。”叶峥摇头,“昨夜我已命城防军在府里集结,这些年府内囤积了不少箭矢和刀剑,行尸一时半会攻不进来。”
叶子玉缓慢起身,走出屋外,看到不少军士沿着围墙,用长枪或箭矢将翻墙而来的行尸击落。
剩余军士席地而坐,就地休整,虽然名为城防军,但毕竟从未经历战事,不少人脸上带着惊慌,更有人在低声抽泣。
当身着城防军甲胄的行尸被击落后,叶峥淡淡道,“有些士兵担心家中妻儿父母,不愿困守叶府,兴许已凶多吉少。”
叶子玉猛然回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青梅呢!”
叶峥神色有些疲倦,“行尸爆发之初,我亲自去杜府探寻过,却未找到青梅,想来她已经被杜国泰偷偷送出了马头镇。”
也是在查找杜青梅的过程中,叶峥随手击杀掉几具行尸后,才发现了他们的弱点。
这些年杜国泰的那些小动作,叶峥一直心知肚明,不过看着杜青梅的份上,他也就没有计较,听之任之。
叶子玉问道,“青梅近日可曾来过府上。”
叶峥摇头。
叶子玉低头沉思,否定道,“杜青梅离开之前,势必会知会我一声。”
她还在杜府!
既然未找到她,就证明还有一线生机。
“我要去救青梅。”叶子玉反身回屋取剑。
“一起去。”叶峥淡道。
忽然间,叶府一处院墙传来坍塌声,数百名行尸堆积而上,竟然将院墙给生生压垮。
当缺口出现,叶府顿时如崩溃的堤坝,行尸洪流从缺口急剧涌入,不过被严阵以待的众人用精铁重盾给挡了下来。
重盾后有魁梧军士死死抵挡,盾阵摇晃不止,如同暴雨山洪即将来临的狭窄堤坝。
崩溃只在一瞬间。
好在叶峥已提前告知众军士行尸弱点,故所有军士都披上甲胄,且四肢缠上层层纱布,一时间少有军士被行尸咬伤。除了持盾甲士,另有一组军士手持长枪,从盾牌缝隙间刺出,阻挡着下方堆积爬动的行尸。
“叶将军,院墙塌了,行尸闯进来了。”有伍长在前院喊道。
叶峥皱眉,有些犹豫。
“叶将军,不用管我,我去把青梅救回来,叶府一旦失守,我们也无处可去不是?”叶子玉笑道。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小镇。”叶峥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二十余年,父亲扎根城防军,早就把城防军三百军士当作自家人,凡是哪位军士遇到点困难,叶峥都会悄无声息地帮着解决,家中贫困的,叶峥甚至会直接找上杜国泰,给家里人安排活计。
所以不少城防军家眷都是杜家商行的长工。今年杜国泰昧下军费,商行不少伙计在背后骂娘。
熟知父亲脾性的叶子玉摆手道,“他们是你的兄弟,我们就算逃出了小镇,你也逃不出心牢。”
叶峥还欲再说,却被叶子玉打断,“没时间了,叶将军再婆婆妈妈,家都没了。”
“小兔崽子。”叶峥拍一下叶子玉后脑勺,骂骂咧咧道,“你把剩下的一具乌木甲穿上,救不回来青梅,你个小王八羔子也别回来了。”
说完,叶峥便安排几位军士为叶子玉披甲,自己已赶往缺口处。
当他赶到时,正看到一个高大行尸从行尸堆上一跃而上,越过盾阵,就要落入死死抵挡的人群中。
叶峥双腿微屈,骤然发力,宽厚身躯一举跨过数十名军士,恰好与下坠的行尸迎面碰上。
无处着力的行尸无力在空中张牙舞爪,一只附着金黄色灵力的拳头笔直击中行尸头颅。
后者空白眼珠向外凸出,整个头颅向后弯折,发出咔嚓断裂声。
眼看着行尸就要往下坠落,叶峥化拳为掌,金黄色灵力如野火般剧烈燃烧,狠狠印在行尸胸膛之上。
开碑掌!
行尸下坠速度急剧加快,像滚落的山石,撞倒一片地面上前赴后继的行尸。
一掌建功的叶将军轻巧落在一面手指长短盾牌顶部,岿然不动。困于马头镇二十余年,叶峥还是头一次全力出手,竟有种久违的酣畅感!
盾阵的军士们压力遽然大减,不少军士精神一震,大喊道,“叶将军威武。”
叶峥站高望远,叶府动静太大,已有不少行尸向此处狂奔,似小溪汇聚成河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