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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黑雨疾杀人时(上)

当料峭春寒终于接近尾声,私塾前面的草甸一夜之间铺满了密密匝匝的黄白小花,几尾鱼苗在小溪里欢快游动。

天地间终于有了些生机,只是灵潮由汹涌倒灌变为缓缓流淌。

空白了五百年的灵力洼地,逐渐被填平。

拒马关旁,距离叶子玉斩杀朱镇军不远的一处野湖,叶子玉和师兄刘守各拿着一根鱼竿钓鱼。

“师兄,你如此喜欢钓鱼,在恒沙城里怎么办?”叶子玉问道,浑然不顾惊走了几尾将要上钩的肥美鲤鱼。

“恒沙城外有一处绿洲,我时常在那儿钓。”有叶子玉在场,保持安静永远是妄想,时间一长刘守也就听之任之。

远处传来小镇赶潮人的嬉闹声,近半年来,来小镇谋求机缘的外来户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就连徐图之和顾长歌的修为都有明显精进,隐隐已触摸到夜玄境的瓶颈。

小镇无青楼、无赌场、无酒馆,只有一个三番两次被许天宇摧残的小酒肆,倒是给了赶潮人绝佳的修炼时机,只是时日一长,那些纨绔子弟静极思动,开始在周边游荡,或是去山中打猎、或是下湖里捞鱼,倒也有几分繁华城池里享受不到的乐趣。

曾经顾长歌也向叶子玉打探过小镇周边是否有奇怪的地方,但却无功而返。

却不知那处“奇怪的地方”,早已被刘先生的剑阵封禁,除了叶子玉,其他人既找不到、也进不去,至于里面的【凡圣】灵玉,已有数十颗被叶子玉汲取得黯淡无光。

受到灵潮和灵玉双重洗炼的小镇土着,如今经脉已开始隐隐胀痛,感觉蓄满的灵力要溢出来了。

询问刘先生,刘先生只是打趣道,“胀痛自然是要生了,准备回家坐月子吧。”

……

当杜青梅的坟旁也长出三两枝野花,好像小镇里刻骨铭心的伤痛,已经被时光的尘埃掩盖。

叶子玉轻轻叹息,既有些想她,也有些想他。

隔着小镇不知几万里的一处海滩,金沙被海浪日复一日地冲刷淘洗,变得细腻而又平整,腥咸的海风拂过海滩上的三个身影。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手握黑色长刀,正与两名高出自身一个等级的灵士切磋。

年轻男子相貌俊秀,皮肤被海风吹成了小麦色,额头正中的菱形印记显得更加清晰,正是离开小镇半年的叶飞羽。

此刻的叶飞羽出刀狠辣果敢、圆转自如,对敌两名羽化境修士也不落下风,长刀劈砍之间,一道道刀芒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深刻印记,不过转眼间又被海浪抚平。

修行间隙,叶飞羽坐在一棵椰子树下休息,身穿浅色丝绸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

不远处陪练的侍从看向这位小世子,眼神里满是敬畏,喂招不过短短数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位皇族贵胄的天资有多么恐怖。

当身着宫装的天宝公主凭空出现,叶飞羽连忙起身,高兴道,“母亲,您来了!”

脸色冷漠地李兰秋拿出丝帕,仔细地为叶飞羽擦去汗水和沙粒。

突然间,叶飞羽脸色苍白、气息开始剧烈波动,在两位侍从灵觉中,小世子的灵压在飞速减弱,最后微弱到像一个不通灵力的普通人。

叶飞羽突然大喊,“不要!”

可李兰秋已身影模糊,下一瞬间已捏断了两名侍从的脖颈。

顷刻间杀掉二人的李兰秋继续为儿子擦拭汗水,平淡道,“国师曾说过世间万物都要遵循等价交换的规律,【天道馈赠】也是如此,你既得【凡圣】,就要学会适应并遮住它的弱点。”

获得【凡圣】虽然会让传承者获得难以想象的修炼速度,关键时刻增长一境,但是也会随时出现灵力全无、沦为凡人的情况,时间长短不定,多则一柱香,短则十息。

当年山巅强者方瑾就是被人抓住了这个致命弱点,最后被人重伤致死。

一念为凡,一念成圣就是由此而来。

“本宫若是不杀他们,你遭到反噬的时机和特征就有暴露的风险。”

“可是这已经是第十个了。”叶飞羽失落道。

“你要记住,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你,千人万人亦可杀,你一日不晋阶归真境,你的陪练、侍从他们随时都会有毙命的风险。”李兰秋冷酷道,“飞羽,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的信任,皇室里的血脉宗亲、文武百官,更是你需要随时提防的。”

“那父亲和大哥呢?”叶飞羽辩驳道。

李兰秋突然回忆起那个雨夜里,叶子玉决绝地挡在飞羽身前的一幕,有些恍惚,沉默片刻反问道,“信任他们,有何意义?”

叶飞羽摇了摇头,不再辩解。

天地间只剩下海浪声。

广袤无垠的大海里,一块海礁从岸边延伸至大海深处,海礁尽头一条纤细的白色灯塔高高耸立,仿佛要从海里插入九天云霄,有一种说不出的孤高和巍峨。

沧海玉阁。

……

是夜,小镇上方的月亮冷冷地注视人间。

早早占据着小镇一些大宅子的赶潮人,呼朋唤友、推杯换盏,不时有热闹的行酒令传出。

只是本该最受疯抢的豪奢杜府,却始终清冷如旧,城防军对外宣称此府为其驻扎之地,只是从未见甲士出入其中。

而小府主徐图之,星云宗小公子顾长歌也都放出话来,谁要是打这座院子的主意,就是与他们过不去。

几波能够与徐图之二人掰手腕的纨绔子弟,不愿为一座破落院子瞎折腾,剩下没有靠山的赶潮人自然偃旗息鼓。

已经可以下床行走的叶峥,此刻正在叶府院落里与柳刀营少校江河对饮。

受灵潮滋养,叶峥的伤势好了不少,虽然尸气尚未完全拔除,但已经可以靠灵力压制,除了身子骨还有些虚弱,已与常人无异。

“来来来,叶上尉,干了这一杯。”江河热情地为叶峥斟酒,嘴上占着职务便宜。

叶峥并不计较,一饮而尽。

“有心事?”江河再斟,问道。

“你觉得,等灵潮散尽,我们父子该何去何从?”说话间,叶峥刚毅脸庞上尽是茫然。

对于儿子心中执念,他也猜出一二,只是想要站在东唐权力顶端的天宝公主正视他们父子,谈何容易。

“这还不简单,回星垂州后,你回叶家继续做你的偏房庶子,整日悠闲度日,叶子玉随我去柳刀营。”江河也将杯中酒一口闷,伸出一个手掌,“最多五年,我保证他到你现在这个军衔,虽然再往上我说了不算,但是我可以用这五年的时间,让他在大将军那里留下不错印象,以叶小子的资质来说,不难。”

说到这,江河突然想起那日感受到的精纯剑意。

众所周知,星垂州大将军司徒星辰除了极其护短,还有着其他军部中将身上罕见的江湖气、草莽气,与其他各州大将军重兵法谋略不同,他极看重手下军士的个人战力,甚至作为部将提拔重用的重要指标。顾长歌的大哥顾长野、柳刀营江河也都是因为个人战力极为出众,才受到大将军青睐。

尽管作为统领一州近百万兵马的大将军,司徒星辰显得有些“不学无术”,但是每隔十年的军部大比,地处偏僻、物产匮乏的星垂州军,却总能在皇室亲军和九州军中混迹中游,且大多都是战阵功伐成绩惨不忍睹,精锐比武成绩名列前茅。

就凭叶子玉这一手绝活,日后被大将军赏识,扶摇直上的可能性极大。

深知叶子玉敏感身份的叶峥摇摇头,一旦叶子玉进入上层视线,那个女人的打压势必铺天盖地而来。

“那你要如何,小镇呆的这些年,怎么把曾经勇猛精进、无所畏惧的叶峥,变成如今这副鸟样,磨磨唧唧的,忒不爽利。”江河不耐烦道。

“是啊,曾经那个敢偷偷跑到宫廷大殿屋顶上去喝酒的叶侍卫哪去了。”叶峥感慨问道。

回忆起年轻时的荒唐时光,江河嘴角带笑,又灌一大口酒,继续劝慰道,“咱们大唐你也知道,王朝的空前强大,让那些家族、宗门,只有依附各州官府、军队,才能有一席之地,否则不过都是些路边讨食的野狗罢了。”

“不去军队历练,难道要他加入宗门,去做那些朝廷中人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难道要他去背书致仕,做那经世济民的书呆子?难道要他背井离乡,去中廷、西域闯荡?”

江河的三个“难道”让叶峥一时语噎,久久才道,“我再想想吧。”

“我虽不知你有何难言之隐,但以前咱们的老统领说过的一句话我始终记得。”

一个人总是畏首畏尾,与自身强弱无关,而是胆气没了。

夜色清冷,叶峥看着院里池塘水面上的倒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陌生。

……

几朵白云遮住了天边冷月,深沉的夜色更加晦暗。

一个身着金色僧袍的老人不急不缓地走过早已空无一人的拒马关,穿过重新焕发生机的芦苇荡,朝着马头镇走去。

老人眉毛、胡须尽白,身体微微发福,看似步履缓慢,但是一步踏出,原地只剩下一道虚影,下一瞬身形已在数十丈之外,连续出现数白个虚影后,第一个跨步的虚影才开始消散,而老人已至小镇!

私塾檐廊,刘先生与刘守二人就着烛火对弈,老头一边长考一边抱怨道,“叶子玉那小兔崽子除了耍嘴皮子,啥也不会。”

“先生不必拖延时间,若无解困之法,尽可投子认输。”刘守淡道,想着后厨水桶里的几尾游鱼,考虑着明日是做鱼汤还是红烧。

若是明天小师弟能拿来几块嫩豆腐就更好了。

突然,刘先生将指间捻起的棋子丢入棋盒,无奈道,“真是晦气,本来五子之内可逆势翻盘,十子可屠大龙,却被个老秃驴给扫了兴致,也罢,今日就放你一马。”

刘守摇头拒绝,“大可不必,那位赶来之前,棋局就已结束。”

“眼界窄了不是,那老秃驴蹈虚步举世闻名,你能在他来此之前结束此局?”刘先生吹了吹胡子,满脸不信。

刘守也不与先生争执,只是拿出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老头顿时哑口无言。

金色僧袍的老僧骤然悬停,强大的惯性吹起了漫天花瓣。

看起来比刘先生还要苍老的老僧,讥讽道,“本座还以为你个小缩头乌龟来此地会相好的,没想到是为刘一这个老不死的送终,今日正好,将你们一老一小都给解决了,也了却了本座两桩心愿。”

空寂,西域兰若寺藏经阁首座,作为寺中最为年迈的首座之一,跨入天臻境时间之长、寺中资历之老,要远超戒律院首座空笃,同时还兼任兰若寺武僧总教习,虽然遍览兰若寺传承灵术,但仅将其中三部修行至大成境界,便已被誉为“兰若三一”,即蹈虚步速度第一,大藏印防御第一,寂灭指功伐第一。

而当初刘守重伤的兰若寺天灵强者,就是空寂最寄予厚望的入室弟子,如今却已根基尽毁,此生再无精进可能。

刘守负手而立,衣袍受劲风吹拂,鼓荡不已。

身后的刘先生慌忙道,“快去请你小师弟,老秃驴口气太大,我吹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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