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宝玉挨打
这日新做了两盒胭脂,贾宝玉便巴巴的捧着朝梅园去了。
“林妹妹!林妹妹!”
黛玉正在屋内下棋,乍一听见这声音,不禁都有些不悦,过去在家中即使是她爸妈也是轻易不进她的房间的,这贾宝玉却三天两头往这里钻,甚至若非奴才们强行阻拦,他都能直接不管不顾往闺房里冲,说了几次依旧我行我素,着实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黛玉长叹一声“进来”
外头的奴才这才放行。
只见贾宝玉捧着两盒胭脂走了进来
满眼亮晶晶的说道:“这是我才做出来的新胭脂,林妹妹先用着,待我过几日再做些送来。”
黛玉好奇的打开一个盒子瞧了瞧,意外发现这胭脂做得竟然还甚好的样子,不禁就有些惊讶:“未曾想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见林妹妹喜欢,贾宝玉便愈发欢喜了:“妹妹若是喜欢,往后妹妹的胭脂便全都交给我了!”
“我可不敢如此劳烦你”黛玉轻哼一声,道:“若叫二舅舅二舅母知晓你整日不思读书,只在忙着给我做胭脂定是要恼了我的,你只怕也少不得又要被二舅舅打板子了!”
提及父亲贾政,贾宝玉的笑脸便僵住了:“妹妹说这扫兴的作甚”
黛玉不理他,只认认真真看着棋盘,贾宝玉也不恼,坐在一旁给她出谋划策,谁知才玩了没一会儿,就见他院子里的丫头麝月急匆匆找了过来。
“二爷快别玩了,老爷回来了,叫你去书房呢!”
贾宝玉的脸瞬间就白了。
黛玉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贾政究竟是有多可怕?弄得贾宝玉每每听见他的名儿就惨白了脸瑟瑟发抖,活脱脱就跟那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贾宝玉神情恍惚跌跌撞撞的被袭人搀扶着走了,雪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微微蹙眉:“贾老爷叫他去书房,定是要考他功课的,看宝二爷这般模样,只怕近几日也不曾认真学了什么,怕是又少不了一顿打了!”
“不必太过担忧,他身边那些丫头机灵得很,一旦真有何不妙,定是立马就去请老太太了,不会真叫他被打坏了的。”
“姑娘日后还是别与那宝二爷太过亲近了”贺嬷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主仆二人都愣了愣:“这话是怎么说的?”
贺嬷嬷顿了顿,低声说道:“总跟在宝二爷身边的那个丫头……奴婢观其走路姿态与过去大不相同了,应是……应是已经破瓜了!”
一屋子的主仆都愣住了。
大户人家的爷们儿都是早早的就会有通房丫头,可这宝二爷才多大?十一岁罢了。
黛玉恍然想到前些日子东府的赏梅邀请,好似就是在那里,贾宝玉被那什么警幻仙子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此知了味儿,开始男男女女的纠缠不清。
“将这两盒胭脂拿出去扔了”黛玉冷笑一声:“什么臭男人碰过的东西也拿来与我使!”
雪雁使了个眼色,旁边的紫竹便忙拿着东西出去了。
百灵给黛玉添了茶,边讥嘲道:“这府里都说那什么袭人是个最温柔贤惠的人,谁能想到……”爷们儿才多大?她自个儿才多大?如此迫不及待,真真是好一个“贤惠”人。
贺嬷嬷就瞪她“还提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作甚?也不怕脏了姑娘的耳朵,方才我也不过是怕姑娘不知情与那宝二爷来往太密切污了名声,故而才说了那么一嘴,往后不可再提了”
说罢又扫了眼屋子里的一众丫头,道:“日后你们可得更加打起精神来,别叫那位没头没脑的闯进姑娘的闺房内,但凡瞧见人来了,无论如何也得将他拦住了。”
众丫头连连应着。
却说贾政今日难得早早的回到府里,却听赵姨娘说这两日宝玉又做起了什么胭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打发人去寻那孽障来。
坐在书房等了许久,贾宝玉才姗姗来迟,贾政心中已是十分不悦,更不想他竟是一问三不知,磕磕巴巴的一个问题都答不好,一时心中怒火愈盛,拿了戒尺怒道:“将这孽障给我绑了!”
奴才们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敢动这个老太太的命根子。
贾政怒极:“如今我竟是指使不动你们了!”
这才有人上前,三两下便将贾宝玉给捆了压在凳子上。
一旁的袭人忙给麝月使眼色,叫她去寻老太太,自己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贾政的腿哭道:“老爷息怒,使不得啊!”
已是怒火中烧的贾政当即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处,袭人疼得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倒地不起。
贾宝玉已然是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落在屁股上的每一板子都饱含着浓浓的怒气,只疼得贾宝玉忍不住惨叫连连哭爹喊娘。
“宝玉!”王夫人一声惊叫,扑上来便挡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对着贾政哭道:“老爷又是听了哪个小蹄子的挑唆这样对宝玉?”她自是知道贾政是见过赵姨娘的,心中恨极,“宝玉这样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老爷怎么就如此狠心呢!”
贾政瞪着她咬牙:“你速速离去,否则便连你一同打了!”
“你这孽障不如连同我一起打了!”匆忙赶来的贾母当即怒喝一声,看见自己那宝贝凤凰蛋的凄惨模样,顿时眼圈儿一红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宝玉啊,偏偏摊上这样一个狠心又糊涂的老子!这个家已是容不得我们祖孙了,不如我这就带着我的宝玉回金陵去罢了!”
“老太太!”贾政能对妻儿又打又骂却万万不敢对老太太有丝毫不敬,当即涨红了脸,讷讷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孽障委实太过胡闹了,整日只知弄那些女人家的胭脂水粉,功课竟是一问三不知……”
“你才是孽障!“贾母怒道:“宝玉还这样小,贪玩些怎么了?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又见谁家老子似你这般将孩子往死里打的!我的宝玉衔玉而生,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你如此逼着他作甚?再者说,咱们这样的钟鼎之家,荣华富贵已是应有尽有,哪里就犯得上非要去吃那寒窗苦读的罪了?宝玉如今既是无心读书,便由他去罢了,你非要将孩子打死了才高兴不成!你若再敢动我的宝玉一根头发,我便立即收拾了行李回金陵去,再不踏进你贾老爷家中半步!”
这话可就诛心了。
贾政一时再顾不得气恨,只扔了戒尺扑通一跪:“老太太息怒……“
贾母压根儿不搭理他,只忙不迭叫奴才解了贾宝玉身上的绳子,抬着他回去了,又一边急急忙忙吩咐奴才请太医贾宝玉抽抽噎噎的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眼下见贾母也在旁心疼得直抹眼泪,就抓了她的手,哽咽道:“老太太莫哭了,我无事的,我不疼”
“我的宝玉……“贾母愈发哭得伤心了:“这样懂事孝顺的一个好孩子,那孽障怎么就狠的下心呢?”
王夫人恨恨咬牙,道:“老爷才回来,赵姨娘便送了参汤进书房,而后老爷就叫人去寻宝玉了。”
贾母一听就明白了,可巧一抬头就看见那赵姨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顿时脸就黑透了。
“好你个黑心肝的混账玩意儿!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敢对我的宝玉下黑手,你烂了肠子了!给我去佛像前跪着捡佛豆,我的宝玉一日不好,你便一日不准起!”
赵姨娘脸上的笑就这么僵住了。
刚巧探春赶来,听见老太太的这番话顿时就涨红了脸,又见王夫人一脸阴沉沉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瑟缩,再看赵姨娘时,眼里便已是含了泪水,又恼又恨。
“好端端的你去害宝玉做什么?宝玉是招你还是惹你叫你如此对他?”
“我怎么就害他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好好一个男儿家偏整日净爱摆弄些胭脂水粉,我告诉老爷也是为他好,你们不领情就罢了,只管捧着他惯着他就是了,我倒要看看日后他能有个什么样的大造化!”冷哼一声,赵姨娘扭着腰便走了。
什么衔玉而生?什么来历不凡?什么大造化?不过就是个顽劣不堪沉迷女色的混账东西罢了!偏上上下下都拿他当个宝,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如此,反倒对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左右就是看不上,甚至为了那块破石头来对她这个亲娘横眉冷眼的,真真是气死她了!她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孽障?
身后贾母王夫人都被她这番话气了个仰倒,但她们的宝贝凤凰蛋还在抽抽噎噎,眼下也没空去跟那泼皮破落户计较,只得先记下这笔账。
贾宝玉的伤在屁股蛋子上,看着有些惨,却也不过都是皮肉伤罢了,太医来开了些药就走了。
而贾母王夫人及贾宝玉那一屋子的俏丫头却都在抹着眼泪嘤嘤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怎么了呢。
许是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罪,又或许是惊吓过度,夜里贾宝玉就烧了起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说起了胡话,将袭人等丫头给唬了一跳,赶忙就哭着跑到各个院子里喊人去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三更半夜的,就因贾宝玉一人,整个荣府的灯都亮了起来,连贾母这样的年纪了都爬起来赶了过去,又还有谁敢安然睡着呢?
“可真真是个宝贝凤凰蛋”黛玉心中烦闷,看了眼迷迷糊糊的雪雁说道:“你且继续睡就是了,不必跟着折腾,这大半夜的冷得很呢。”
睡意朦胧的雪雁咕哝了一声“我怕姑娘一个人去有人说道。”
“你安心睡着就是了,我去瞧一眼就回来”裹好披风,又拿了手炉,黛玉这才出了门去。
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冻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在下人已然备好了轿子,里头放了炭盆,倒也舒适。
梅园位子偏,等黛玉赶到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了,个个都是一脸憔悴睡意朦胧,偏为了不叫人说道,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再大的不满也得压下去。脸上还要表现出焦急的模样。
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嘤嘤啜泣,叫人愈发心里烦躁起来。
贾政大抵是唯一一个敢表现出不满的人了,只见他紧拧着眉头,说道:“不过是有些发热罢了,叫太医来瞧瞧就是,何苦大半夜将这满府的人都吵了起来?老太太已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如何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他小小一个晚辈哪里就当得起了!”
贾母红着眼怒瞪他:“你若当真心疼你老娘,就少折腾我的宝玉罢!我告诉你,宝玉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众人无不惊得面色发白,忙不迭劝慰,贾政更是面无人色,眼前阵阵发黑。
黛玉躲在众人身后,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心里却是连连摇头叹息。
老太太溺爱贾宝玉太过,如此一来,日后贾政哪里还敢再去管教这个儿子?全府上下也就只有贾政能管得了这个凤凰蛋,若连唯一一个想管敢管的人都不管了,贾宝玉便再没了束缚,可不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