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贾政暴怒
一行人到达家塾时,贾代儒正在里头讲课,贾政等人也不曾急着进去,只站在外头静静听了一会儿。
贾代儒的学问虽说不上多强,但好歹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给这些半大的孩子讲讲课还是足够的,贾政听了一会儿也觉得尚可,脸上便多了几分满意之色,想着要瞧瞧自家那孽障是否在好好听课,他便悄悄探出了半个身子朝里头望去,结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未曾看到贾宝玉,这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不是说那孽障每日都乖乖来上课了?难不成是打着上课的幌子出去鬼混了?
贾政心中起了疑,脸色很难看,当即大步迈了进去,“宝玉呢?他为何不在?”
贾代儒迟疑了一下,讷讷道:“先前还在呢,方才休息时许是有事出去了。”
“在家塾好好上课就是他最大的事!”贾政怒了,看向众学生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唯有那素来有些不对付的金荣站了出来,说道:“回政老爷的话,方才见宝玉同秦钟、香怜玉爱等人一起出去了,他们四人素来亲近,时常凑在一起玩闹,许是忘了时辰也不一定,政老爷或许可以去后头的亭子里找找看,应是在那边。”
秦钟他是知道的,但是香怜玉爱是什么人?哪有正经人叫这样的诨名的?
贾政的眉头拧得死死的,再瞧众学生神色各异,心中不禁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当即沉着脸朝后头寻了去。
贾蔷脸色不善的看着金荣,道:“若是宝玉受了责罚,且看你能得个什么好!”
金荣隐隐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但此刻听到贾蔷这样的话,心里那股不服输的气又升了起来,只冷笑连连,说道:“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给政老爷指点了一下贾宝玉的去处罢了,他若刚好被抓到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是他自己没羞没臊,与我何干?”
金荣所指的那个地方正是贾宝玉等人平日爱呆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几人倒也没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只凑在一起说说话,亲亲嘴儿搂搂腰腰缠缠绵绵难舍难分罢了。
玉爱是个机灵的,远远瞧见有一行人来了,当即便搂着贾宝玉啃上了。
“孽障!”
正沉迷其中的贾宝玉乍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能的心惊肉跳一把推开了玉爱,随即就看见自家老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顿时有如见到了恶鬼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煞白如纸,浑身剧烈发抖犹如筛糠。
贾政满心羞愤震怒,好似已然丧失了理智一般,“我今日便打死你这不知羞耻的孽障!”说罢,上前便是狠狠一脚踹在了贾宝玉的肚子上。
贾宝玉整个人顿时滚了出去,五脏肺腑都好似裂开了一般,疼得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贾政还要上前,身边的清客、小厮等人慌忙拦着,“政老爷可使不得啊,这样下狠手会将宝二爷打坏的!”
“都别拦着我!”贾政一声怒喝,狠狠挥开了众人,“我贾政没有这等不知羞耻的儿子,今日我且将这孽障打死了,也算是为我贾家清理门户了!”说罢便又朝贾宝玉冲了过去,一顿拳打脚踢那般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杀父仇人呢。
秦钟见贾宝玉被打得惨叫连连甚是可怜,想拦又不敢拦,只在旁急的哭了出来。
茗烟倒是机灵,见情况大大不妙,当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打马直奔家中而去,如今除了老太太只怕再无人能拦得住老爷了。
原本在上课的众学生听见这边的惨叫声也都纷纷跑了出来围观,薛蟠就混在人群中冷眼瞧着贾宝玉被毒打,听着他的痛苦哀嚎,心中畅快至极。
他原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到他们家头上来了?王夫人敢拿他妹妹的名声当儿戏,敢将他们薛家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就休怪他也不讲亲戚情分了,活该!
家塾内一片混乱,谁也不曾注意到,香怜和玉爱两人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眼看着贾宝玉都被打得吐了血昏厥了过去,贾代儒生怕这个凤凰蛋真在家塾内死被打死了,赶忙便上前死死拉住几近疯狂的贾政。
可奈何贾政许是当真被刺激狠了,竟是谁劝也不听,谁敢上来拦他就连着谁一块儿打,两眼通红一身戾气,真就是一心想要打死贾宝玉的样子,连年纪一大把的贾代儒都被推了一把闪了腰,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等贾母、王夫人等人匆匆忙忙赶到时,贾宝玉早已不省人事了,嘴里鼻子里都是血,真真是惨不忍睹。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肝胆俱裂,“宝玉!”伴随着一声惊呼,贾母整个人直愣愣的往后仰了去,好在身边的丫头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
王夫人也是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扑上去抱着自己的儿子不禁嚎啕大哭,“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老子,宝玉都要被你打死了!”
“都是你生的这孽障!早知他如此荒唐,当年他才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他!”贾政狠狠道:“你速速让开,今日我便要为贾家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我的宝玉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赶明儿就一根绳子吊死在荣府门口!再者说,宝玉也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已经被你气晕了,你还非要气死她老人家才甘心吗!”
老太太气晕了?
暴怒中的贾政愣了愣,一转头果真看见老太太被几个丫头托着,已然不省人事,瞬间有如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了下来,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贾政惊呼一声扑了过去,“快将老太太抬上马车回府!请太医!”
贾母多年养尊处优身材日渐发福,几个丫头年纪轻轻又细胳膊细腿儿的,平日里也不过捧捧茶捏捏肩,手里没有几分劲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老太太给抬上了马车。
一阵手忙脚乱。
而受伤昏迷的贾宝玉身边却只有王夫人和茗烟,眼看着贾政满心满眼只顾着老太太,全然将身受重伤的儿子抛在了脑后,王夫人只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白牙,左看看右看看,就看见了人群里的薛蟠,顿时眼睛一亮。
“蟠儿!快来搭把手帮我将宝玉送上马车!“
薛蟠:“…”失策失策!看戏看得太欢乐,竟是忘了早早开溜,若叫老太太和王夫人知晓他眼睁睁看着贾宝玉挨打却并不曾阻拦,只怕难免要被迁怒了。
薛蟠暗叹一声,趁着王夫人低头查看贾宝玉的空档,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顿时疼得眼泪就飙了出来,“宝玉啊!“
这猛然一声如丧考妣的凄厉嘶吼,吓得王夫人狠狠一激灵,魂儿都差点被吓没了,抬头看见薛蟠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心里还有些动容,“好孩子...”
出去一趟,家里的老祖宗和凤凰蛋都横着被抬了回来,府里自是又一阵鸡飞狗跳。
人才送进屋里躺下,太医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贾政忙不迭拖着太医就要去看老太太,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自己的儿子。
王夫人忙说道:“老爷,还是先叫太医给宝玉看看罢,宝玉都吐血了…”
“胡闹!”贾政冷声斥责,“老太太是长辈,他一个小辈将老太太给气晕了,还妄想拖延给老太太医治,也不怕折寿!再者说,这孽障本就是活该,我只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他死了才好,他死了我们荣府也就干净了!”
众人都被他这番冷酷至极的言辞给吓得白了脸,纷纷暗自猜测,贾宝玉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亲爹如此憎恶。
眼看贾政拉了太医走,王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王熙凤给拦了。
“二太太还是莫争辩了,早些叫太医看过了老太太也好,这样争辩下去拖延的还是宝玉的时间。”
王夫人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耷拉着眉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时不禁悲从中来。
她可怜的宝玉,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狠心的老子啊!
老太太不过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倒也无甚大碍,太医看过给开了药,又嘱咐道:“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最忌大悲大喜大惊大怒,平日千万注意些,万不能再刺激老人家了。”
贾政连连应是,转头就狠狠踹了茗烟一脚,“作死的狗奴才,谁叫你通知老太太的?拖下去仗责三十!”
回回他教训儿子都有那作死的狗奴才去搬救兵,若非如此,宝玉如何能被惯到这样混账的地步?他不敢说老太太不好,只恨这些狗奴才太自作聪明。
“老爷!”茗烟大惊失色,但此刻他的主子自己还不省人事,其他更没哪个主子能顾得上他这样一个奴才了,最终还是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太医,我儿如何了?”王夫人看着太医凝重的脸色,心肝儿愈发砰砰直跳了。
“伤在肺腑,不容乐观……”
说话间,贾宝玉的嘴角又渗出了血来。
围在床边的王夫人、袭人等人连连惊呼尖叫,纷纷哭红了双眼。
要说贾政打贾宝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否则贾宝玉也不至于看见他老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以往要么是手心挨板子,要么是屁股挨板子,不过都是外伤罢了,看着挺惨的,实则并不多严重。
但这回却不同,这回非但贾政气疯了下手毫不留情,偏一顿拳打脚踢都是在肚子、胸口上,直接就狠狠伤到了内里。
外伤看着凄惨,实则无甚大碍,内伤不似那般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瘆人,但一个不好却是真真能要人命的。
任谁也想不到,贾政这样一个读书人竟能将孩子打成这样,这心里该是得有多恨啊?
贾宝玉究竟干了什么?众人心里无不起疑。
“宝二爷是在家塾里被打的,难道……二老爷知道他在家塾里的混账行径了?”雪雁小声说道。
黛玉捏着帕子佯装拭泪,借着帕子掩唇轻声道:“恐怕是了,再如何宝玉也是二舅舅的亲生儿子,若非当真气疯了,二舅舅也至于如此丧失理智将人往死里打。”
贾政当初虽不过只考了个秀才功名,但却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很是清高,贾宝玉胆敢在师塾那样的地方与男子厮混,无疑是亵渎孔孟,更叫他这个父亲颜面尽失,日后还如何清高得起来?贾政不气疯了才怪。
贾宝玉的情况很不乐观,老太太醒来后知道情况又是狠狠哭了一场,将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哭得累了又昏睡了过去,贾宝玉也不曾睁开眼来。
眼看天色都昏暗了下来,众人这才各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