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死讯传来
贾元春深知皇上势必要让什么宁府荣府都消失,她也不敢再奢求太多了,只求家里人能留下一条命就好,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未能等来一句承诺。
望着帝王冷酷无情的背影,贾元春的一双眼眸也从满怀乞求希冀化为了一汪死水,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抱琴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贾氏,上路罢。”李德全冷漠的说道。
贾元春颤抖着手拿起那杯毒酒,眼泪终是忍不住滚滚落下,亦不知是悔还是恨。
“姑娘……”抱琴已然哭得要背过气去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贾元春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将手中的毒酒一饮而尽,入喉的瞬间如同刀子划破了喉咙一般,又如同一团烈火灼烧着,很快,五脏肺腑内仿佛插进了千万把刀子,在里面疯狂的搅动着割裂着,肝肠寸断,痛入骨髓。
嘴里不停的涌出了鲜血来,贾元春整个人都疼得蜷缩成了一团剧烈颤抖着在无尽的痛苦中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这短暂的一生亦如同一出出戏剧般在眼前闪过…
抱琴死死抱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哭得痛不欲生,直到感觉怀里的人再没了一丝动静,她才忽而止住了哭泣,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脖颈,霎时一股鲜血就喷了出来。
“倒是个忠心的。”李德全淡淡说道:“罢了,去瞧瞧都死透了没,死透了就跟她主子一道儿送回贾家去吧,省得落个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公公仁慈。”底下的小太监笑嘻嘻的奉承了一句。
听到贾元春被赐死的消息时,薛宝钗正在延禧宫内修剪花草,手上一抖,就给剪坏了。
旁边的小宫女顿时就惊叫一声,“你怎么给剪坏了!惠妃娘娘还等着拿去摆在屋里呢!”
薛宝钗一惊,忙道:“我这就想法子补救…”可是剧烈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拿不稳剪刀。
那小宫女见状就皱起了眉,“罢了罢了你放着我来吧,你这手抖的,别回头花不曾修好反倒将自己的手给剪了。”
说着就夺了她手里的剪刀。
薛宝钗感激的笑笑,“那就劳烦姐姐了。”
小宫女也不以为意,只是奇怪道:“你虽才来延禧宫当差,倒也一直挺利索挺细心的,怎么今日却…”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被那贾氏的死吓着了?”
薛宝钗抿抿唇,脸色惨白,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慌,“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她怎么会假孕呢?昨日还听见有人议论她是如何如何得宠,今日却说没就没了....”
小宫女却只轻笑一声,道:“等你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就知晓了,这宫里啊,没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再离谱的事也不一定哪天就真发生了,只不过....”究竟是自己愚蠢作死还是天降横祸那就不好说了。
小宫女还在絮絮叨叨着,薛宝钗却早已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贾元春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若皇上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宠爱贾元春,怎会说赐死就赐死,一点儿不带犹豫的?而若是皇上对贾元春的宠爱仅仅只是一场骗局,那又是为何?
薛宝钗想不通,隐隐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这宫里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好好一个宠妃,说没就没了,不过一夕之间就从风光无限的宠妃沦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由得,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未曾将皇上当作目标了。
贾元春熬了一年,一年艰辛,汲汲营营,如今才风光了多久?她虽自恃几分头脑容貌,却也并不天真的认为就远超贾元春了,倘若她选择了跟贾元春一样的路,当真能做得比贾元春更好吗?
却说那王夫人自觉已跟娘娘通了气,有娘娘想法子料理此事应是无甚大碍了,故而回到家中后又一门心思扎进了省亲别院中,整日想着如何才能将省亲别院盖得更好,以及剩下的银子该从何处去捞,甚至日日看着甄家交给她的那一大批财物都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
“甄家已是不中用了,这些财物.....”王夫人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周瑞家的上回因着窃取府中财物一事才被狠狠打了五一大板,半死不活的在家里养了不少日子才爬起来,可如此却也不曾打消她的贪念,反倒因心疼上回被抄没的家当而变得愈发贪婪起来,眼下见王夫人起了贪念又要犯糊涂,她非但不劝,反而还惦记着分一杯羹,故而言语多有撺掇。
“若是甄家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可如今甄家却全家都落了难,只等着被押解进京后就要判罪了,如此一来这批财物自然成了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那自然是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了。”
这话说得深得王夫人的心,只是她还有些迟疑,“万一那甄家招了,朝廷会不会要追回这些东西?”
“太太就放心吧,那甄家只要不曾蠢到家就绝不会招的,否则不是又更添了一道罪名吗?再者说他们家也不能全都被砍头,能够活下来的那些人指定是想着靠这些财物继续过好日子呢,这就是他们家的退路,哪能招了啊。”
这话说得不错,甄家的确是这样想的,唯一叫人想不通的是,怎么就托给王夫人保管了,王夫人是个什么样贪婪的性子还不知道吗?不过也或许是只有王夫人蠢罢,正常人哪个敢沾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突然隐匿财物定是出了大事。
王夫人听罢周瑞家的这番话,顿时
脸上就露出了轻快的喜色,随手扒拉了一口箱子里的物件,叹道:“这甄家还真真是豪富,听说他们家被抄时那库房一打开都险些闪瞎人的眼睛,这还不算这里的物件呢,真是可惜了,怎么不都弄过来呢。”言下之意,竟是恨不得将整个甄家的家底都吞了下去呢。
饶是周瑞家的这会儿也有些无语了,胃口如此大,也不怕噎死自个儿。
“过两日叫你女婿来一趟,挑些东西去卖了,再凑个五六十万两银子出来,省亲别院也该抓紧了。”
周瑞家的也顾不上吐槽了,一时眉开眼笑乐得见牙不见眼,从她女婿手里过一遍,怎么也能刮下来一层金。
主仆二人兴致勃勃的在那儿挑选着要卖的东西,一旁的玉钏儿却是只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劝道:“太太不如跟老太太商议商议?老太太岁数大经的事多....”
周瑞家的啐道:“就你这小蹄子事多,多大点事还值当去叨扰老太太?”
王夫人也点点头,“正是,老太太愈发精力不济了,不必拿这些琐事去扰她清静。”
又在这满满当当的库房内沉醉了好半晌,王夫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打算去找老太太商议商议省亲别院图纸的事。
此时此刻,她倒是不免有些怀念起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两个了,若是他们还在府里,这些琐事自有他们去操办,她只需要坐在屋子里动动嘴就成了,哪里像是现在,什么都要她自己去办,累死个人了。
过去老太太的屋子里总是满满当当的人,日日围着她说笑奉承,而自打大房与二房正式翻了脸,老太太又一心死活偏袒二房那日起,贾赦便再不许邢夫人来了,每日里不过来请个安就离去,寻常压根儿见不着人影,而迎春如今却在忙着备嫁,也无暇再围着老太太转,李纨和探春却被王夫人架上去管起了府内诸事,剩下一个惜春也愈发少来了,到头来竟是只有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人还日日腻在老太太的身边撒娇卖痴。
如此情形看在眼里,老太太便愈发偏爱贾宝玉了,只觉得那些个子孙都是不孝的,只有贾宝玉才是真心孝顺她,偏那些人还有脸指责她偏心。
王夫人一进门就看见贾宝玉和史湘云一左一右腻在老太太的怀里,顿时眉头一皱,脸就掉了下来。
她素来看不上疯疯癫癫的史湘云,只是看在这疯丫头能哄宝玉开心的份儿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个玩意儿养在府里,但是如今宝玉的精神愈发好了起来,与过去也无异,她就开始看这疯丫头不顺眼了。
“云丫头也来了不少时日了吧?家里怕是该惦记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懂?下逐客令呢。
史湘云顿时红了双眼,贾宝玉一脸无措,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
“我竟是不知,家里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王夫人面对老太太的冷脸竟也不惧只笑道:“老太太误会了,我这也是为了云丫头好,家里马上要开始盖省亲别院了,到时候里里外外忙得一团乱,难免怠慢了娇客,不如等家里忙完了这一阵再接来玩?再者宝玉也不小了,两个孩子这般整日腻歪在一处,难免叫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宝玉也就罢了,男孩子家不在意这些,但是对云丫头的名声却是损伤不小…”
贾母摩挲着贾宝玉的头,一脸若有所思,半晌,才在史湘云期待的目光中说道:“倒是我疏忽了,如此的确不妥云丫头就先回家去呆一阵子罢。”
不能叫外人以为家里有意将云丫头说给宝玉,否则还上哪儿去聘什么高门贵女?
史湘云顿时就哭了出来,满心羞愤茫然,她原以为老太太默许她与宝玉亲近是想要亲上加亲的意思,如今看来,竟是她妄想了?
一时泪如泉涌,一跺脚,便一头冲了出去。
来时明明是老太太巴巴的打发人去接的她,如今却又要撵她走,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打量着她无父无母无人撑腰欺人太甚!
贾宝玉嘴唇微张,但看着老太太和王夫人的脸色,终究还是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只垂着头静静坐在一旁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贾母虽说同意了王夫人的说法,但是面对愈发张狂的王夫人,她心里还是不悦极了,脸上也就带了出来,“你这会儿来是有何事。”
“是为了娘娘的省亲别院,这图纸是不是该找人画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只见赖大家的哭丧着脸,道:“大姑娘没了!”
贾母愣了愣,“什么大姑娘没了?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宫里…大姑娘和抱琴都没了!这会儿遗体已被送了回来…”
“你说什么!”王夫人“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尖锐的声音恨不得刺穿了耳膜,“你这狗奴才在胡说八道什么!娘娘在宫里好好的!”
赖大家的哭道:“是真的!宫里的人说了,大姑娘假孕欺君……故而被贬为庶人赐下了毒酒…”
王夫人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老太太!”
只见贾母忽的两眼一闭就晕死了过去,众人忙上前搀扶,混乱中又听见“咚”的一声,扭头一看却见王夫人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因着大伙儿都先奔着老太太去了,也不曾有人注意到她,结果这一倒,后脑勺就直接磕在了地上,只听着都觉得疼得很。
顷刻间,整个贾家都陷入了一片混乱,奴才们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宫里的娘娘突然间就死了,还是因为犯了欺君之罪,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府里?万一府里跟着倒了霉,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被撸了官职的贾政惨白着脸回来了。
王夫人才一睁开眼,就被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若是早知如此,当年我便是出家当和尚也绝不娶你这蠢妇!自己又贪又毒又蠢,生下来的孩子也一个比一个歪得厉害!宝玉是个孽障,女儿更是好本事,竟敢假孕欺君?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家里养她这么大,她倒好,这是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将我们全家都拖入了万丈深渊啊!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样一个媳妇!作孽!作孽啊!”
王夫人却是泪流不止连连摇头,“不可能!元春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我的元春……我可怜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