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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端午

一阵忙忙碌碌,老少辛辛苦苦,总算在五月初四全部成婚。

当然,那个无赖的麻山,还是没人睬。

新鞋不踩狗屎。

至于樊大娘,倒不是说她要守节,而是为了两个娃儿着想,不愿为他们招个继父。

“其鳏夫年六十、寡妇年五十以上,及妇人虽尚少而有男女,及守志贞洁者,并任其情愿,无劳抑以嫁娶。”

“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使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

也就是说,寡妇再嫁与否,当以其意愿为准,谁也不能勉强,即便是为了地方的业绩也不行。

再说,就樊大娘那体魄,也要人勉强得了。

五月初五,古之恶日,唐朝定为端午,官吏正式给假一日。

理论上,范铮也是可以休假的。

当然,理论上的东西多了,理论还不能996呢。

樊大娘的铺子前,摆了几张方桌,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粉团粽子摆着,樊大娘的两个娃儿率先,持小角弓、无镞箭,射向粽子,射中哪个吃哪个。

“哇!兄长,我这个是豆沙粽子,好吃。”

“哼,我这个可是大枣馅的。”

坊中其他顽童此刻老老实实地排队,依次取弓射箭,各自得一个粽子,洋洋得意地炫耀,或真心实意地向樊大娘道谢。

樊大娘开心地笑着,给每一个娃儿、妹娃子手腕上系一条长命缕。

长命缕由白、红、黑、黄、青五色丝线组成,对应五行,是樊大娘亲手编织的。

人虽粗豪,心地善良,是樊大娘的真实写照。

市井多仗义。

如果樊大娘不是开铺子、不是女儿身,没有娃儿的拖累,或许才是坊正的最好人选。

“来,坊正兄弟,系上!”

倒没什么好扭捏的,范铮阿娘虽然健在,手工方面却真的笨拙,所以最近十年范铮的长命缕都是樊大娘送的,习惯了,范铮也拿樊大娘当姐姐看。

一樽菖蒲酒入喉,淡淡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

好吧,菖蒲酒总好过雄黄酒。

“坊正兄弟,坊里适婚男女,你怎么把自己给忘了?”

樊大娘笑眯眯地拍着范铮肩头,差点没把他拍进土里。

这力气,惊人。

范铮苦思冥想一下,无奈地回答:“大概,我要找的女子,没在敦化坊吧。”

范家宅院门左右悬挂了两把长长的艾草,屋里屋外的角落弥漫着淡淡的雄黄粉味道。

当初“恶日”真正的由来,端午时节,蛇虫繁多,自然而然被古人忌惮,以此名提醒后人防范。

雄黄微毒,入酒其实不大妥当,洒地上驱蛇虫却极好。

在范氏木器作坊里威风凛凛的范老石,此际判若两人,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柔和,手持雄黄粉洒到屋子的犄角旮旯。

身边,温柔秀丽的婆娘元鸾捧着盛雄黄粉的匣子,一身木钗布衣也不掩其风采。

说来也好笑,元鸾当范氏木器作坊的账房先生,绰绰有余,甚至一些大规划上也能让范老石这头犟牛改道,唯独生活上,水准尽失。

不会弄饭菜、不会女红,偏偏却让范老石当成宝贝一样尽心侍候,范铮偶尔阴阳两句也会遭到范老石满是老茧的手掌问候。

不是说“自己的孩子别人的老婆”吗?

范铮总觉得有点适应不了。

提着两串百索粽子,范铮晃了晃:“樊大娘送的粽子!”

元鸾不会包粽子,笨手笨脚包出的粽子不出锅就能散,倒是范老石能整活。

问题是,你吃过鹿脯馅的粽子没?

根本不搭好吧?

偏偏元鸾这好这口,范铮也只能每逢端午打秋风。

都是泪啊!

看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附属产品。

隐约中,鼓声传入范铮的耳朵。

如果是平日,范铮还会紧张,但今天是赛龙舟的日子。

这一点,北方万万比不上江南,即便是八水环绕的长安也不行。

长安的赛龙舟,最盛是斗门镇的昆明池,其次是长安曲江池。

曲江池所在的芙蓉园,本是隋朝离宫,占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今年刚刚赐给了改封为魏王的李泰。

园中广厦修廊,连亘屈曲,其地延袤爽垲,跨带原隰,又有修竹茂林,绿被冈阜,东坂下有凉堂,堂东有临水亭,按《黄图》曲池,汉武所造,周回五里,池中遍生荷芰菰蒲冒间禽鱼翔泳。

宇文恺营建京城,以罗城东南地高不便,故缺此隅头一坊,余地穿入曲江池以虚之。

区区十六七的少年哟,得超越了本分的宠爱,封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遥领鄜州大都督、遥领相州都督,准建文学馆,有点飘了。

但是,魏王打着为皇后病体祈福的旗号组织赛龙舟,就有点意思了。

范老石整治了几个小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品酒、说趣事,虚掩的院门却被扣响。

腆着大肚腩的万年县司户史廖腾,自觉地抬了张矮凳凑到桌边,接过范铮递来的碗、箸,挟了箸炒肉,细嚼慢咽。

很多人被以前的错误信息传导,觉得唐朝没有炒菜的可能,因为圆底锅没有诞生。

殴打灰太狼的平底锅表示很生气。

炒这个概念,在《齐民要术》里有提到,别觉着铛口不深就不能炒。

大批量当然不行,少量炒制完全没问题的。

“范铮呐,你的麻烦事来咯。”廖腾慢条斯理地挟着昆仑紫瓜(茄子)。“敦化坊那个无赖麻山,趁着新任明府到位,登衙告你,集中为坊民成婚,居心叵测。”

元鸾眼睛眯起:“明府不会那么蠢吧?”

范老石眼皮都没抬:“谁知道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可不管烧到谁。”

范铮淡淡一笑:“能坐上那位置的,有几个蠢的?关键是,你防不住人家坏哟。”

理论上说,坊民告坊正,没有过硬的理由,只能挨笞刑。

偏偏,县令却接了这官司。

不说官官相护吧,至少你得让人服气,你以为正五品上县令一定压得住那两名从七品上县丞?

硬压,被下级官吏集体轰走的例子不是没有。

洮州刺史孔长秀,还因为强压诸羌官吏,导致被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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