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叵测
在风光秀丽的泥河之滨,有几栋簇拥着的多层小楼,这本是几个单位的住宅区,近些年得益于河道整治,居住环境大为改善,出门就是河畔绿地,城市花园,乐得居民们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可是好景不长,最近几天北楼的居民们遇到了一件烦心事。不知是哪里来的施工队伍,紧挨着他们的楼栋开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据工人们说这是开挖地基,要在这里兴建商品房。工程一开工,把原本绿草如茵的花园也给铲掉了,周边环境弄得一塌糊涂不说,只看这个大坑,直直地沿着北楼的墙边挖了下去,这楼的地基都裸露了出来,看着就让人害怕,这可是一栋六层高的楼啊,这还了得?万一下雨了,这楼还不得倾斜了。楼栋上的十来户居民实在是有些害怕,有胆小的竟然连住也不敢住了,临时搬倒了别处暂且安身去了。
最先不愿意的是二楼的小伙儿小德,然后三楼的水生和四楼的大鹏这些住户都跟着不愿意起来。
“这怎么能行?两栋楼离得这么近,咱们这边的房间还有窗户,遮挡了屋里的采光,那一天到晚的还不是跟黑夜差不多么!”小德说。
“遮挡采光事小,这万一要是发生了火灾什么的,怎么过消防车?他们连个消防通道也不留!”水生也随声附和道。
“咱们得找公司的李经理去问问,这么大的事儿,看看公司知道不知道。咱这栋楼距离边界都三四米远,他那边也应该留个几米远的距离,这是盖房的规矩吗!”大鹏也说道。
“就咱们这几户也不行,今天晚上得开个会,喊喊楼上的居民,咱商量商量,都说说怎么办?咱得找他说事去。老天爷,挖这么大一个坑,还在墙边挖,万一楼歪了怎么办?”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当天晚上,北楼下面便是人声鼎沸了,楼上楼下的住户全到了,有的是一两人,有的是一家人都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伙儿关心的问题无非就是两栋楼距离这么近,遮挡了采光允不允许,合不合理?他建房办理手续了没有?再就是公司知不知道?两边的地界咋回事?为啥他建房不退让距离?
人多嘴杂,你这样说,他那样说,一群人议论了好半天也没有个头绪,这可怎么办呢?还是小德有主见,不愧是做生意的出身,头脑灵活。他说:“咱们大伙在这里吵吵嚷嚷也不是个事儿,最好是找几个人去建设单位问问。”
“问啥呀问?明天咱们都出来,每人拿一把铁锨,往这大坑里扔土,装做封坑的样子,看看有人管没有。”大鹏说。
“就是!这个办法好。咱也不知道去找谁理论,就这样做,看看谁来管?谁来管咱就找谁去。”水生说,“大家有意见没有?”
“没有。”大家都呼应道。
“如果没有,那明天上午都来封土啊!”小德高声喊到,“天也晚了,散了吧,明天都记着来!”
翌日上午,在小德和水生几个人的带领下,一群人就手持了铁锨来到了大坑旁边。
“咱们也别干太起劲了,咱就是做做样子,撂几锨看看,没人来管咱就再撂几下,看看这事到底有人管没有。”小德说。
大家就按小德说的,排成一排站在了土堆上,拿着铁锨,不慌不忙地往坑里撂土。
果不其然,大伙还没有封上几锨土呢,开发商的老板就跑了来。他嘴里叼着烟一步一踱地来到众人面前,厉声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不干什么啊,就是封土填坑。”大伙儿齐声说。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又问。
“为什么?你看你这坑挖得这么深,还紧贴着楼的地基,有危险没有?”
“你这楼盖起来会不会影响我们的采光啊?”
“你们也不留个消防通道,我们这边都留这么远了,不退边界你就挨着楼盖房么?”
大伙见了这个趾高气扬的老板,气都不打一处来,乱哄哄地嚷开他了。
“好了好了,你们人太多也说不清,要么找几个人,咱在一块儿说说。”这个人说。
“水生哥,大鹏哥,咱们仨过去说吧。”小德喊道。
三个人就跟着这个人来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我是绿源建设公司的刘白淦,我们这是按规定搞建设,咋干也轮不到给你们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就找你们公司的领导问问。”这个人说。
小德他们几个一听他这样说,很是生气。就说:“好!我们不找你说,我们给新闻媒体说去。”
“那你们就说去呗。”说罢,刘白淦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几个人回来一说,大伙儿很是气愤,都说快给电视台打电话举报他,民生频道有个专门给老百姓解决纠纷的栏目,让电视台曝光他侵占绿地。大伙七嘴八舌地说,正说着就有人拨打了电视台的电话。没有一个钟点,电视台的记者们就赶到了现场。他们先录像,然后又询问了几户居民,大伙都义愤填膺地说起了这个开发商的不是。
“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还扬言轮不到给我们说呢!”
“他根本就没有手续么!破坏公共花园,建的这么近影响我们住户的采光。”
“看这坑挖得这么大,对楼房绝对有安全隐患!”
居民们把电视台的记者围在中间,把所有的问题都反映给了他们。最后电视台一行表示也会到开发商那里采访,明天电视民生频道就会播出此事,让大伙儿关注。
电视台的节目如期播出了,据电视台的报道,让大家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绿源公司竟然没有办齐建设手续,这下可惹恼了北楼的居民了。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没有手续都敢开工?”
“对啊,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得找主管部门说理去!”
大家就在小德和大鹏的带领下跑到了主管部门去理论,得到的答复是正在核查此事。主管的领导也承诺了,一旦情况属实,就会重罚这家公司。得到了有关部门的回复,众人也就返回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德就开始琢磨起来这件事,他寻思着,这家公司如果愿意挨罚,是不是还能继续开工建设呢?小德越想越不对劲,就赶紧跑到楼上找到水生和大鹏,把想法说了,几个人也都感觉有道理,那该怎么办呢?几人都发起了愁。
“别忙,我有个朋友,在市里相关部门工作,明天我去咨询一下,看看这里边到底有哪些道道儿。”大鹏说。
“那最好不过了,咱们都不懂,问问专业人士,心里就更有底儿了。”小德说,“那就等你的消息了。”
大鹏去市里咨询了他的朋友,得到了权威的答复,一是这家公司未批先建,属于违法行为,应当重罚。但怕的是他们用的就是这招儿,交了罚款,也不耽误开工建设,手续后来补上;二是退地界问题,严格说一方退了另一方也要退,留出消防通道,当然如果对方同意,他也可以不留;三是采光肯定受影响,要协商解决。顺便大鹏还把有关规划的规定复印了一下带回来了,他的这些信息太重要了,众人如获至宝分外地高兴,大家商量已定,明日去找有关部门说事儿。
上午一上班,小德,大鹏还有水生就带了男男女女十几人来到了主管部门,吵着要找领导,让他们主持公道,严惩违法的开发商,给居民们一个说法。
工作人员一看有人来反映问题,赶忙把大伙儿迎进会议室坐下,又赶紧请出来了一位主管领导给大家见面。这位领导自我介绍说他姓王,是管规划的。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听了大伙儿的反映,这个王姓领导说经过调查,这家公司虽然也上报了手续,但未获批就开建严重违法,理当重罚。对于居民提出的采光问题,他的答复是不影响,并且说按照有关规定,一天有一个多小时的采光就可以了。关于退地界问题不存在,人家征的地,想用完也可以。
大鹏是直脾气,一听王姓领导的答复,“腾”地就站起来了,大声说道:“敢问这位领导,如果你家以前一天都能见到阳光,现在一栋楼立起来了,就中午见会儿太阳,你说影响不影响采光?”
“实际情况是有影响,但规划上的要求就是不低于一个多小时都可以。”他回答。
“你这是啥逻辑啊,影响就是影响,还讲啥狗屁时间啊!”听他这样说,大鹏开始生气了。
“可以,就按照你这位领导说的,这采光不影响,那这退地界留消防通道可是有明确规定啊!”小德说着,赶紧一把拉住已经动了怒的大鹏,生怕他上前去和领导有冲突。
“这个问题我也说了,根本不存在。”王姓领导说。
“啥呀,你敢说不存在?你这肯定被他们公司给收买了!竟然昧着良心睁大两眼说瞎话!你是管规划的,这些规定难道你就不知道么!”大鹏嚷叫起来,把他复印的那些规定一下摔倒桌子上。
“就是,还是主管领导呢,咋不按照规定来呢!”大伙儿也都跟着叫嚷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乱成了一团。
王姓领导也没想到居民们会来这么一手,一时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幸好有工作人员在旁边,忙把这位领导劝走了,又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冷静下来,说有问题说问题,不要闹。
小德虽然头脑聪明,但这种情况他也没有见过,竟然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还是水生有智慧,他站起来对工作人员说:“那这样吧,我们回去等三天,等你们的答复,如果还是偏向开发公司,我们的诉求得不到保障,那我们就去上告去。”
“哪里呢!我们领导也很重视咱们居民的诉求,我们也会保障居民的合法权益的,请你们放心吧!”工作人员连忙回答。
“那好,我们就等着答复了。”说罢,水生拍了拍大鹏的肩膀,和小德领着众人就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小德又暗自思索,这事儿也闹大了,看今天的阵势,居民们反映不一,这要是不团结,这事可就要黄了。晚饭后,他就又把北楼的住户召集到了一起开会。
“各位兄弟姊妹们,这个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有句话我可要先说在前边,大家都在北楼居住,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既然提出了咱们的诉求,就要抗争到底,可千万不能半途退缩呀!”小德说。
“哪会啊!放心吧,兄弟。他这么蛮横的开发公司,咱们一定要和他扛到底。”大鹏说的最爽快。
“扛到底是要扛到底,但咱也不能蛮干啊。咱要讲究点方法策略,等这两天看看主管部门怎么回复再说,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给领导写信反映。我就不信,电视台都曝了光,咱们居民也去反映过了,他主管部门就不给个合理的答复么?”水生分析得很透彻。
“是啊,是啊,咱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信他这个开发公司就那么牛!”大家都相继地表了态。
三天过去了,主管部门的回复也下来了。回复是下来了,但结果仍然是和那个王姓领导的说法如出一辙,开发公司行为违法重罚,其他的都没问题,不过这次过来答复大家的是公司的李经理。李经理又苦口婆心地劝大家说,电视台也给这家公司曝光了,有关部门也罚他了,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了,大家就此打住吧!这北楼就是公司的家属楼,李经理又是领导,听了他这样说,大家都有些无奈。
“那可不行,他们公司是得到惩处了,但咱们住户的利益谁来保障啊?”大鹏向来是心直口快,直接对着李经理发开火了。
“就是啊,李经理,你也是领导里,你看这问题咋解决啊?”大伙儿一听大鹏的矛头对准了李经理,也都跟着发难了。
“那写我会有啥办法呢!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大家还是消消气,到此为止吧!”李经理还是一个劲儿地劝,纯粹一个和事佬的模样。
“既然你也没办法,那就请你也别管了,我们有办法。”水生道。
“那你们要是执意不听劝,哎,我也没法儿了!”说完,李经理也扬长而去了。
大伙儿都是气的没法,还有的一个劲儿地骂娘。
“光骂有什么用?咱们还得趁热打铁,再给他们浇上一壶油!”水生道。
“水生哥,你有啥好办法啊?赶紧说来听听。”小德忙问。
“咱们今天就给领导写信反映此事,一周一封,看他们管不管!”水生说。
“还是你小子有主意啊!我咋没想到呢?”大鹏道。
当天晚上,众人就给领导写了信,北楼居民都按上了指印,并且复印了几份让小德去邮寄,一周发一封。
还别说,这信就是起了作用,刚发了两封信,李经理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找大伙儿了。他说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干,有事就说事,别再发信了。他让大伙儿别着急,耐心地等两天,他这就去协调,争取早日解决问题。
可是大伙儿又等了一周,还是杳无音信。小德就去找大鹏,大鹏却说他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管这事儿了。他又去找水生,水生也推说最近老家事儿太多,他一直在老家忙,回不来了。
小德也是最生意出身,就感到此事有些蹊跷,想当初都是豪言壮语,说是扛到底,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咋都不出头了呢?
不过他又想起了水生的那句话:再给他浇上一壶油,于是他就又去发了一封信。
果然,没两天,就有人来找他了。不过这次不是李经理,而是那个绿源公司的刘白淦。
刘白淦专门上门来找他,还带了点礼物,“兄弟啊,你也不想想恁哥干个事容易么,你把钱从你哥兜里掏到你兜里,你哥我会咋想啊?”
小德一听就生气了,“刘总,谁掏你钱了?你的钱我可不敢要哦!”
“这不好,你还非得要不行,你还得带头要呢!”刘白淦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说,“你要不要恁哥我的活儿可就没法往下干了。”
“那我也不要,刘总你看错人了,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你找别人去吧!”小德说。
“找谁去?人家都说了,这都是你一手办的事儿!你就高抬贵手,放恁哥一马吧。”
刘白淦是死缠硬泡,小德拿这号人也是无可奈何,“那我们就再商量商量吧!”
“这不就成了么,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哦!改天恁哥我再登门拜谢!”刘白淦说完下楼走了。
晚上,小德刚吃过饭,李经理又来了。原来这李经理也是来当说客的,他说有领导给他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让他再做做工作。即使居民们再没理,很给领导写信也不是个事儿。
“我劝兄弟你也见好就收吧!你没看看,水生和大鹏他们也都不掺和这事了么?”李经理神秘地说。
“那是咋回事啊?”小德问。
“这样跟你说罢,这绿源公司的刘总也是手眼通天的人,已经把他俩拿下了。”
“这怎么可能?他俩可是吵的最凶的啊!”
“哎,兄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那个水生虽然点子多,但他和刘总是老乡,刘总已经单独拜访过他了,他那边没事了。大鹏呢,大老粗一个,脾气再大,他敢得罪跑社会的人么?刘总请了他的一个在社会上跑的故人,特意给他安排了一桌丰盛大餐,情也讲了,后果也说了,他不也得掂量掂量?最后他这边也没事了。”李经理说,“现在么,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其余的都是散兵游勇,还不是听你的,兄弟你就说咋办能了吧!”
李经理的一番话让小德如梦初醒,他当初的担心终于应验了。这个刘白淦也挺有两下子的,他们这个团体就这么简简单单不费吹灰之力地被他个个击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起来再坚持下去也没啥意义了。但他小德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末了也不能忘了大伙儿。于是他就是说:“李经理,你问问他刘总是真想了却这事不是?”
“这还有假?当然是真想了却了!”
“真想了却也好办,破财消灾么!拿出十万给他们不就成了!”小德说。
“每户十万,这也太多了吧!”
“嗯,不是,一共十万分给这十来户。”小德说。
“那能成?”李经理半信半疑地问。
“估计差不多吧。”小德说。
“那好,我这就去给刘总说去,保证明天钱款到位!”李经理满心欢喜地起身告辞了。
翌日上午,李经理就早早地把款项带来了,“小德啊,你赶紧给大伙儿分分吧,这事儿了了,刘总那边我也好交差,刘总他也好开工么!”
看着李经理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小德感到十分的好笑,看起来真应了那句老话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然而,他更多感叹的倒不是这,处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都是好朋友了,当初说的头头是道,胸脯拍得震天响,可一到事儿上咋都不吭不响地退缩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这姜还是老的辣,不是他涉世太浅,而是人心叵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