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二十年的隔阂（上）
金秀芬“腾”地站起来，脸色都变了，“师傅！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辈子我都不会跟她共事的！我没有这样的师姐。”
“你激动什么，坐下！”赵玺被秀芬吓一跳，可秀芬就是站着，“咳咳——唉，罢了罢了！现在我老了，你们这些徒弟就没有一个是听话的。”
秀芬也留了话口，“师傅，别的什么事儿我都能听您的，唯独这件事不行。再说了，京华坊经营不起来，是她们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加入就能好起来？”
“就是你这种自私的想法才是最可怕的，这样的想法何谈传承！你加入京华坊我肯定会帮助你们。如今的绢艺，抱团才能取暖，这门技艺才能传承。雨燕性子执拗，她是不会主动求我帮忙的。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是邻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不知道你们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秀芬没有说话，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边儿。走到窗前，这才道，“师傅当年我家老柳一走，我的天就塌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柳天也不容易。老柳走了，跟老杜家能脱开关系吗？跟她季雨燕能脱开关系吗，这些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是，二十年了，每次我见到她，我真恨不得离她远远地！”
“你这是被恨冲昏了头脑，柳云去世，跟老杜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心里难道没数？”
“师傅，这些陈年旧事，咱还是不要说了。”
“陈年旧事更需要解释清楚。”赵玺不搭理秀芬，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现在不说，恐怕之后是没机会说了，老师傅这么一说，秀芬也没再说什么，隐约觉得师傅是不是有事儿瞒着自己。
“二十年前的美术人形厂是何等的辉煌。”赵玺老爷子讲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年代大车间内，大家赶制绢人的样子来，“当年老葛前辈带着大家成立美术人形研究小组后，受到了周总理的高度重视，咱做出来的绢人一开始就成为了国礼，这样的高度在当时可没有哪家工艺厂能够相比。研究小组后发展成为美术人形厂，在当时的京城属第一家，那大大小小进出厂里的车子，都是一车一车的提货，那时候我年轻，干劲十足，也收了很多徒弟，但最后还是留下了你们三个，柳云、你还有雨燕。”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秀芬很现实，她知道老师傅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秀芬，可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秀芬刚才的猜测印证了，师傅真有事儿瞒着。
“师傅，您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老爷子摆摆手，“不算是瞒，但就觉得这些年很对不起你。看你一个人拉着柳天这些年，太不容易了。白天你和雨燕来看我，我很欣慰。原本想着二十年的时间，也应该会冲淡一些东西，可我没有想到，你们两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面和心不和。秀芬，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秀芬记得，只是她不愿意提及往事，不过这回老爷子这么说，这层伤疤怕又是要揭开了，“我记得老柳离开前的一个月前，厂里刚好完成了一批国际订单，绢人再一次被当做国礼走出了国门，当时整个厂子都在庆祝。只是一个月后，他走了……一声不吭的走了，没有任何预兆！”
二十年前，秀芬和雨燕都是如花似玉，正值少女！两姐妹关系很好，那天是去医院产检科，雨燕陪着去的，秀芬进去后，雨燕焦急的徘徊，时不时往里瞧瞧，就像是自己在里面一样，她紧张极了。
白色的帘子掀起来，秀芬调皮的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自己，当时那种感觉宛如：侍女掀了半边帘，巧然一笑拨心弦！
“怎么样！怎么样！”雨燕迎上去，忙扶着秀芬，“先坐下，慢点，慢慢说。”
秀芬幸福的笑着，她看着雨燕，喜极而泣，一把将雨燕抱住，激动的声音有些发抖，“姐姐，我要……我要当妈妈了！”
“好，好啊！”雨燕轻拍着秀芬，喜悦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啊！”
“我这不为你高兴吗！”
姐妹再次相拥，秀芬说道，“你和老杜也抓紧时间，都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咱们两家攀娃娃亲！”
“好！攀娃娃亲！咱们说定了，将来一定要做亲家。”
“快，打电话告诉老柳！”
秀芬恍然，“对啊！这老傻子，我怀孕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呢，我得赶紧告诉他，他要当爸爸了！”
投了两个钢镚儿进去，叮当的声儿很脆生，秀芬难耐激动，“听！姐姐，这声儿多脆生，这是好兆头，我这肚里的孩子怕不是唱戏的吧。”
姐妹俩大笑起来，雨燕在一边劝着，“收着点，收着点！别动了胎气。”
激动的手拨着电话的号盘，那个年代还是拨号盘的“古董”电话，“喂，你好，帮我转美术人形厂。好，谢谢。你好，我是人形厂的工人金秀芬，我找我丈夫柳云。”
电话那头，“柳云在吗，柳云在吗……”又听，“柳师傅刚被救护车拉走了！”
秀芬愣在那里，看着雨燕道，“姐，厂子说……柳云被救护车拉走了。”
秀芬无措，雨燕一把抢过电话，急忙问，“哪家医院！在哪家医院！哦，好好！”放下电话，雨燕看着秀芬，“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院外一阵救护车的声儿由远而近，医生们纷纷向外面跑去。秀芬紧张起来，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看到救护车上推下来的确实是自己的丈夫，“柳云，柳云……他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随车下来的还有赵玺，“快！快，医生，他在厂里晕倒了！”
秀芬冲过去趴在担架上，被医生拉开，“您是他什么人。”
“家属，家属！”雨燕帮秀芬说道，“秀芬，咱先让医生救人，先让医生救人。”
“秀芬，先冷静点……”赵玺劝道
担架上的柳云晕厥，却还有一丝意识，不过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见到秀芬、雨燕，拼力的笑着。
“快！秀芬，告诉他，告诉他！”
“什么，告诉什么！”秀芬不知所措
“柳云，你一定要挺过来！秀芬怀孕了，秀芬怀孕了！”
柳云微闭的双眼缓缓闭上，雨燕神情焦急，秀芬回过神，“是，我怀孕了，我要告诉他！不对，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他！”
急救室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好的结果，秀芬满眼泪水，无力的倚靠着门，手抚摸着肚子，她眼中有光，她看着模糊的窗户，一刻一刻的等着，等着。直到刺耳的“滴”声划破安静，秀芬瘫倒在地，赵玺雨燕忙上前，将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