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郁扶疏中看不中用
环半山的土路很难积水,都从另一侧的半波崖汩汩淌去。那下面是一片幽深宽广的原生草木树丛,再往前,就是沙滩与排浪。
孙白露的手电筒光束,在这苍茫云海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拽着郁扶疏一路走,一路呼喊,一望无际的大海翻滚着黑色浪花,巨大的浪潮迎头狂啸,似千军万马,狂野奔腾。
下面沙滩被吞没得只剩一片角,海风高歌,浪与岩礁相撞,交锋出七八米高的浪头,似死神的长舌。
喉咙快哑了,孙白露终于停下,她轻轻眯起眼睛,远眺着广袤天海。
郁扶疏侧头看她,因为一路呐喊,少女的呼吸有些急,迎面的烈风让她的雨帽半挂在耳后,幽微暗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精致匀称的侧容,似是一幅画,她的视线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郁扶疏没有出声,安静站着。暴雨噼里啪啦砸在微微往前倾的伞面上,伞外嘈杂,伞内阒寂。
许久,郁扶疏开口:“喊不动了?”
孙白露缓了缓,回神道:“还喊得动的。”
“那为什么不继续呢。”
“喊也没用了。”
孙白露手电筒的光往沙滩照去,距离太遥远,根本照不到,光束在浮空上便消散了。只剩光之所去处,大雨淅沥,条条清晰,丝丝可辨。
“不过,她也可能回去了,”想着,孙白露的眼睛重新变明亮,低低道,“最坏的打算已经可以设想,但不能放弃还有好的一面。”
现在还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除了无故内耗情绪之外,别无用处。
她拽了拽手里一直揪着的衣裳:“走吧。”
郁扶疏低头看了下她的手,再看向她的侧脸,沉默两秒,继续跟上。
雨非常大,郁扶疏尽量稳住手中的伞,但仍被海风吹得晃悠,好几阵忽然颠倒的风向,将他的伞面吹反数次。
孙白露抬手帮他将伞面折回来,大雨兜头泼溅他们,孙白露有雨衣还好,郁扶疏半身都被打得湿透。
待雨伞第n次被他们还原,孙白露发现郁扶疏已经是一只落汤鸡了。
不过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将伞撑好撑稳,扶着她走。
本是她拽着他的衣袖,不知不觉变成他反手托着她的前臂。
从土公路下去的路非常不好走,石阶泥泞狭窄,野草夹道,郁扶疏边过去边看向孙白露血流不止的膝盖,忽地道:“你能爬吗?”
“……哈?”孙白露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爬下去,”郁扶疏往左前方看去,“平路我可以背你,这条路,我背不了。”
孙白露道:“平路你也背不了我吧。”
就这一路扶下来,孙白露发现他虽然长得高,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近身接触才知细胳膊细腿,就他这身板,背得动她吗。
郁扶疏瞥了她一眼,道:“那你爬吧,我先下去,你再爬,如果你摔下来,我接着你。”
孙白露道:“你也走不下去,你也只能爬。”
“……”
孙白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脸虽然脏兮兮的,一笑却颇生动,五官清媚秀雅,眉眼弯弯,弧度恰到完美的宽牙弓,让她的笑容饱满自然,分外甜美。
“这条路很近,但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孙白露笑道,“大不了,我们绕去天后庙,从那下山。”
“那得走多久。”
“也没多久呀,赶在台风登陆前,来得及的。”
说完,孙白露看了看郁扶疏这张俊美轩昂的脸。
也是,城里来的有钱少爷,的确不习惯走这么多路。环海乡的交通一直不好,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对城里来得有钱少年,可能十五分钟就要发脾气了。
孙白露朝下面看去,这场暴雨来得太迅速,比她预料得还大。就算她没有受伤,她回来时也不敢从这里爬下去,因为往下就是一条溪道,沿岸容易摔倒,若是摔进河里,直接就被冲进大海了。
“我们走吧。”孙白露看向郁扶疏。
郁扶疏沉了口气,俊容不善地看她一眼,但还是托起了她的胳膊,让她借力。
一路旷荡无人,只有暴雨肆虐,越到后边,孙白露的膝盖越痛,她已分不清额头上的水到底是大雨多还是冷汗多。
风也越来越大,密集的烈风一阵连接一阵,从天后庙下来,恰好有一处没有山体拦挡的大风口,孙白露的膝盖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软,身子朝前趔趄。郁扶疏赶忙扶她,手中的伞未拿稳,竟直接被狂风吹卷了出去,转瞬跌入坡下。
剧烈的暴雨轰然砸落,郁扶疏下意识用身体去替孙白露挡雨,骤烈的风和水让他们两个人都睁不开眼。
缓过来后,孙白露抓住他的手背:“来!快走!”
她忍痛加快速度,拉着郁扶疏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郁扶疏在暴雨中大声道:“我们去哪?”
孙白露叫道:“村大队!!”
现在能方便他们躲雨,且可以得到照顾的,只有村大队了。
村大队是两栋二层楼开放式石屋建筑,位于三座高耸的炮楼后,进去是一个宽阔的小空地,这块空地在未来几年将挂上大幕布,每星期都有一场电影看。
孙白露以前经常在外边卖菠萝和饮料,哪条路近,她最清楚。
村大队里亮着两盏昏黄的灯泡,看到村副主任谭树业的办公室里亮着,孙白露一喜,拉着郁扶疏加快速度:“走!”
谭树业的办公室在二楼,廊道外的大雨泼在孙白露和郁扶疏的后背上,孙白露手里微弱的手电筒光照出门外扣上的铜挂锁,目露失望:“他这是临时出去了,还是下班的时候没关灯?”
郁扶疏道:“显然你和他更熟,你觉得呢。”
“我觉得……”孙白露摇头,“我不知道。”
她背过身来,靠着办公室门坐下,屁股一沾地,紧绷的双腿肌肉瞬间得到放松,舒服得她快要哭了。
郁扶疏在她一旁蹲下,从她手里拿来手电筒,光束照向她的膝盖,血肉模糊,血水一路淌至脚背,伤口处沾着不少碎石和碎沙,未被大雨和血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