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眼熟
“本宫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
朱慈烺说着,干脆将手中的字条递到了吴国华手中,“吴师父,你看看这些知府的名单,是不是很眼熟?”
吴国华接过纸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州知府刘理顺”,这一下,比朱慈烺更是吃惊。
明明两日之前,他还去了刘理顺的府上,当时刘理顺可什么也没说。不过区区两日而已,得到的却是刘理顺调任苏州的消息,如此突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再仔细看其他府的安排,应天府知府宋应星、淮安府知府刘大才、扬州府知府熊开元、松江府知府杨士聪、常州府知府张同敞。
吴国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说道:“这……这……皇上当真是异想天开。”
对于这几个名字,吴国华都不陌生。
宋应星此人,一向有廉洁之名,年初刚从亳州知州辞官。看来此人在崇祯的心中有些位置,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皇帝竟然亲简提拔,将他放在了应天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刘大才原是河南宁陵县的典史,后因县令缺员,署理知县期间,正遭遇贼寇围城,刘大才带领民众守御三个月,终保宁陵无恙,由是获得崇祯超拔。两年的时间里一路升迁,从没品级的典史升到了淮安府知府。
熊开元倒是朝中的老人,崇祯十五年时,因参劾首辅周延儒被廷杖下狱,在诏狱中遭严刑拷打之后,被发往杭州的军营中服役。群臣都以为崇祯记恨上了熊开元,是以纷纷为其说情,没想到,起复竟会如此之快。
至于张同敞,不单单是吴国华,满朝文武都知道其名。
张同敞是前朝权相张居正的曾孙,以荫萌入官,一向颇有胆识,刚从云南回京,升任常州府知府,算是正常的升迁。
这里面,资历最浅的就是松江知府杨士聪了,同时,也是吴国华想不通之处。
在此之前,杨士聪一直都供职于翰林院,做的是检讨一职,直到三个月之前,才升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在这几个月中,杨士聪不止一次向东宫示好,想转投到东宫的麾下,只是朱慈烺认为此人善于钻营,将其拒之门外。
最重要的是,此人不但从未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于理政见解也是一般。松江府可是富庶之地,那里也是世家大族徐家的地盘。万历朝时,海刚峰尚且投鼠忌器,这样的一个人过去,真的能震慑住徐家吗?
朱慈烺看出了吴国华的疑惑,淡笑道:“本宫倒是想明白了,杨士聪一向拥护改制,这几日的早朝,没少替改制说话,父皇当然会格外看重他。”
吴国华顿时了然,随即又紧抿起唇角,“皇上派他去南直隶,这是还存着改制的打算?”
朱慈烺摇了摇手,笑道:“吴师父不必多想,父皇用人,一向最看重的是忠心,其次才是能力。这杨士聪为父皇摇旗呐喊这么多日,朝中的人都快得罪了一遍,若是还呆在京中,早晚要被那些御史们攻击的体无完肤。”
这样苍白的解释,只能算是顾全彼此面子的理由。
师徒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殿内其他人看着两人的表情,却没有多说话,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朱慈烺想的是父皇的真实用意,他在心中将这六人的名字和资历默念了一遍,大致得出了自己的论断。
这六人与南直隶几无瓜葛,更无利益输送,看来父皇还是盼着,有朝一日在南直隶将改制推行下去。
吴国华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想的则更多一些。
刘理顺和李明睿都是太子的老师,也颇有才具,不说有经天纬地之能,在六部做个协理政务的侍郎绰绰有余。
皇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两人都调往南直隶,莫非是想为太子日后去往南京提前做好布置?
想到此处,吴国华心中一阵狂跳,然而随即就摇了摇头,这里面实在是有许多不通之处。
若是皇帝真的在为太子铺路,那应该选择一些能臣干吏,花上几年的时间,经营好南直隶才是。又何必闹出改制的风波,将南直隶搅得一团糟?
如吴国华这般想法的朝臣,在朝中比比皆是。尤其是内阁的几位重臣,纷纷猜想着皇帝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他们倒是不觉得这些安排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他们最在意的,只有熊开元而已。
这个熊开元,当年以从九品行人司副的身份,参奏内阁首辅周延儒,闹的朝野震动。
其后朝中大臣借着此事互相倾轧,惹出好一番腥风血雨,参与其中的朝中大员或丢官罢职,或身遭横死,直到周延儒被罢了首辅,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群臣都知道崇祯是个记仇的皇帝,出乎意料地对熊开元如此开恩,从一个流放的囚徒,直接到了知府的位子上。
人们惊诧之余,纷纷猜测了起来,崇祯是否对南直隶另有图谋。
“选官任命乃国之大事,关乎社稷稳定,一向马虎不得。这次皇上越过了吏部,发出如此轻率的旨意,魏阁老,方阁老,你们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不是庙里的泥胎,为何就不劝一劝?”
范景文刚才在文华殿中和崇祯据理力争,希望崇祯按着祖制,不去干扰六部本职。
然而令他愤怒的是,如此大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这让他很是沮丧。
魏藻德端起手边的一碗茶,撇去表层的浮沫,轻啜了一口,露出一副极其满足的表情,这才缓缓说道:“四美,梦章一向听你的,你来和梦章说吧。”
方岳贡点了点头,看向了范景文,“梦章,皇上一向极重面子,南直隶先是拒了改制的旨意,又生出了民乱,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么?皇上没有动张慎言和张国维,不过是撤换了六个知府,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这我知道!我说的是,皇上如此下旨任命,不合规制。”
范景文气呼呼的坐了下去,看向了方岳贡,慨然道:“我等身为辅弼之臣,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对社稷如何交代?对天下又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