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还会再见吗
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大江诚吉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
现在的自己走不了路,趴在这个小床上,静静地等待死亡地到来。
这种滋味,说到底真的不好受。
“讲到我的故事,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了。
告诉你吧,我好小的时候就有病了。
而且是那种十分罕见的病。很多医生都没有听过。”沐子为笑着说。
“罕见的病?抱歉,我上大学的时候修习的不是医学。”大江诚吉回答道。
“就是我出生的时候其实是男孩子,但是随着我长大,就变成这样了。”沐子为摊了摊手。
“这……”大江诚吉惊讶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特殊的病状。
“我小时候出生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的父亲,我是一个男孩儿。
但是自从我上了小学之后有一次在学校晕倒,情况就发生变化噜。
我的声音越来越细,直到和女孩子一样。
而我的胸部也开始发育,头发变长。肤色也有了一些变化,皮肤更加光滑。
一切都在告诉我自己,也在告诉别人,我是一个怪物。
歧视,霸凌,这些我都习惯了。
你可以想到,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被世界抛弃的那种感觉吗?
除了父亲,几乎没有人和我说话。
昔日的朋友远离我,不认识的人嘲笑我,所有人孤立我。
我知道,这对我很不公平,我也很想改变这种现状。
不过还是没有办法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于是我和父亲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家,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城市,和父亲来到了旧金山。
至于我妈,她和别人跑了。
当然,我从不怨她。
这种事情换在任何人身上,我相信她也很难支撑下去。”
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用着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大江诚吉不禁有些心酸。
难以想象面前的这个人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
“可惜,就算来到了新的城市,之前发生的一切也还在发生。
唯一改变的就是我每天除了上学,被嘲笑,歧视,霸凌之外,还多了去打点零工这个任务。”
沐子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江诚吉发现她的眼角泛起了雾光。
“就算是世界抛弃了我,但是我的父亲却依旧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为了他,我都要拼尽全力的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沐子为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哭腔的韵味了。
大江诚吉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就目前来说现在来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他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上帝有的时候会抛弃一些在他眼中是残次品的物品,但这不代表那些物品要抛弃自己。”
大江诚吉说道,“这个里面有求救的办法,现在我想拜托你,将这个东西带到最近的警局。”
看着大江诚吉手上用一个类似于钱包的东西包起来的东西,沐子为伸手接了过去,看着大江诚吉的眼睛,很坚决地说道:“你一定要撑下去。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便从这个小民房的那扇小窗户翻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离开了,大江诚吉无比地感到舒心。
哪里来的什么求救办法,那只不过是他的一些私人物品罢了。
但是这样的东西往往会给绝望的人带来那最后的曙光。
沐子为是无意中被卷进这个事件中的。
从头到尾她都向大江诚吉展现了她的善良。
不管以前的她是怎么样的,也先不论她是否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大江诚吉知道,自己可以活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她的功劳。
“看样子那些家伙快到了。我应该也准备好了吧?”大江诚吉的手上抓紧了那把手枪。
希望她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慢一点吧。大江诚吉在心里祈祷道。
在巷子里,沐子为正在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奔跑,她不想放弃这个第二个愿意听自己说这么多的人。
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上等人”。
她发誓,这个人绝对是她遇见的上等人当中最好的那一个。没有之一。
她想要拯救这个人。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二十多年的那场战争,可她知道晖日帝国给夏国带来的灾难。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决定要去救这个晖日人。
单单是和他相处了这么短短的半个多小时,沐子为就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那种别样的光芒。
终于,沐子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巷子的尽头,没想到手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沐子为手忙脚乱地捡起大江诚吉给她的那个像钱包的东西,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真的就是一个钱包。
一些钱币随风飘到了楼顶平台的地上,然后是一张特别通行证,一张男人的照片,一支钢笔,还有一只沾了血的千纸鹤。
看到了这一切,沐子为已经明白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的小屋的方向。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每一枪都好像打在了沐子为的胸膛上。手上的千纸鹤也抓不稳了,从楼顶上飘向大地。
轻轻的,在一阵微风下,时而变换着属于它的舞步。
优美的舞蹈,随着接触到充满了污秽的地面而停止。在千纸鹤触地的一瞬间,沐子为呆坐在楼顶上。
是啊,她怎么会相信这个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男人的话,傻傻的跑到这里,去听那么绝望的声音。
纵使衣服被地上残留的污泥弄脏了,沐子为也没有太在意。
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冲到了那一堆钱币之中,翻来翻去,好一会儿,在她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站在樱花树下的照片,就他一个人,脸上挂着一副轻松的表情,简直和刚刚将这个东西交给自己的那个男人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到头来,我也就只知道你的名字。”沐子为喃喃道。
现在的她显得无比低落,她俯下身子,把那些掉在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
2310日元。
根据在日属合众国目前的物价,100日元就可以让一户人家维持一天的运转。
这2310块对于沐子为而言,是一笔不菲的资金。
钢笔是金银色搭配的,缀着樱花粉的花边,雕刻了一些沐子为看不懂的文字在上面。
还有一张特别通行证,上面没有姓名,也没有照片,更没有信息地址什么的,只有一个巨大的红太阳。
在红太阳的下面有一层特殊的涂层,散发着一种清香。
就像是雨后那清新的夹带着泥土的香气。
嗅着这些在空气里跳舞的雨精灵的步伐,沐子为有些缓过神来。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把大江诚吉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带上,离开了这个地方,向家的方向前进。
她不准备回去那个民房,现在的目的地是她的另一个避风港,是她永远可以前往的地方——家。
6点多,沐子为敲响了家门。一个看起来很是疲惫的男人走了过来,打开了房门。
“子为,今天怎么这么晚到家,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男人尽量用一种慈祥的语气问道。
“没有,今天我去了一趟我自己的小屋,还有就是嘉钰奶奶,她走了。
就倒在了马路上,我把她的尸体拖到路边上了,最起码不能让她被车辗到了。
虽然她有些势利眼,但是死者为大。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
你先去冲个澡吧,身上都是泥和血
得好好清洗一下。
洗完了就可以开饭了。”男人说道。
“嗯,谢谢你,父亲。”
说完,沐子为转头走进了那一扇充满了漆黑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整个家又静了下来。
男人没有说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他还看见嘉钰奶奶在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家里。
坐在角落里,男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抽烟的男人,失落的女人,融在照片上的泪水。
黑夜降临,高悬了一整天的太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