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云突变
桂花开,香飘十里的时候,赏完中秋的月亮,那藏在米缸里的月饼还没吃完,就要进入紧张的中稻收割。
又是一轮忙碌之后,在土里插上大蒜种、洒下萝卜籽,“大象鼻子”两边稻田的庄稼就出齐了苞。
“今年的禾不错,可以大收啊!”村里有经验的人都这样说。
但村里却接连发生了反常的怪事。
这天上午和往常一样,人们在地里各自忙碌着,太阳公公张着他的笑脸,照在大江塘水面,波光粼粼。
午饭过后,天上刮起了大风,吹得那老樟树的树叶呼呼啦啦的响,柴草秸秆满天飞。
熙风扛了铁锹准备去三江塘挖点莲藕来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经过大江塘时,见塘水被大风赶得波浪翻滚,衬托得鹅蛋石上的一双脚印十分灵动,活脱脱就要腾空而起,引得他驻足而观。
不料他刚停下脚步,便见北面天空一道闪电一现即没。
“轰隆!”一声惊雷从闪电消失处穿越地面爬上脚面透过身体灌入他的耳朵,吓得他一激灵,铁锹差点脱手掉了。
大太阳的天怎么会打这么响的闷雷呢,真是怪哉!熙风心里嘀咕着,再向塘中看去,塘面又已恢复了平静,原来风已经停了,鹅蛋石上的脚印也变成了寻常模样。
熙风抬脚准备继续走,耳中再传来一声惊雷,骤见天地忽然变色,乌云四起,太阳被藏起来,整个村子暗下来。
看来要下暴雨,藕是挖不成了,熙风心想,还是回家砻谷吧。
乌云越聚越密,天空仿佛推着一堵黑墙向地面压下来。鸟儿似乎要大难临头,在天空发出哀鸣,拍打着惊慌的翅膀划出杂乱的轨迹向巢中飞去。
天空安静下来。
螃蟹吓得无法横行,躲进了洞穴深处。
鱼儿颤抖着尾巴跳出水面满满的吸足一口气后躲进淤泥再不敢出来。
水面平静下来。
蚂蚁打好包裹,扛起巢中的干粮,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树上搬家。人们把锄头摆靠在大门外,锄头把上挂一个斗笠,好让老天爷看到,心里念着:“仙女保佑!房子里住的是吃苦受累的农民老百姓,不是妖怪!天公保佑!”
地面安静下来。
万物归巢,万籁俱静。人们也似乎做好了暴风雨来临的一切准备。
但天空始终没有开眼,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恐怖,人们在沉闷的气氛中坐立不安,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晚饭时间,村里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老天才算是憋足了劲,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打下来,打在瓦面、打在地面、打在塘面,打破了一切平静。
顷刻间,犹如老天爷倾着大水瓢在天上倒水一般。
雨水冲刷而下,屋面形成一道道小瀑布,在地面聚成一条条小溪,再汇入水塘。
大雨直下到第二天早饭后才停下来,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唯一的好处是,大雨带走了残存的一点暑气,微风夹杂着雨后清新的味道迎面扑来,钻进鼻孔,很舒适!
农民们高兴的吃完早饭,准备开始这凉爽天气里一天的劳作,但还没踏出门槛,雨点又像豆子一样砸下来。
“又下雨了,等下完这阵再出去吧。”熙风放下镰刀自言自语说,他本来想到田里割草籽的。
没想到这雨或刷刷刷刷或滴滴塔塔或淅淅沥沥的下了半月有余才停歇。
三个水塘变成了一片汪洋,塘堤全部被浸入水里,就剩几排柳树坚强的站在那里。
大雨的第五个晚上,塘水偷偷爬上村里的土围墙,穿过土坯之间的空隙流到第一排房子前的草地上,越积越高,漫过第一排房子门槛进入了屋内。
“轰!”一声闷响打破了夜晚这短暂停雨的寂静,惊醒了第一排靠近围墙房子主人刘雨正的美梦。他今晚把两个孩子骗到后房去睡了,自己跟妻子在前房夜话。
柔软的好觉被打破,刘雨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伸出双脚摸索,鞋子没找到,却踏到了水。
他疑惑的晃着双脚划了划,冰凉的水瞬间让他完全清醒过来,这不是在做梦,地上确实有水!
“轰!”又一声闷响传来,刘雨正一个激灵站到了地上,水漫过了脚背,使他再次确认,地面确实有很多水。
“嘶!”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油灯。房间的境况让他吃了一惊,鞋子浮在水面上,漂到了房门处。盐袋子被水泡了,袋子浮在水面,看来里面半粒盐都不剩了。
“轰!”第三声闷响传来。
“芙花,快醒醒!”刘雨正叫醒了妻子。
“做啥?”芙花光着上半身在半梦半醒中问道。
“快起来,水漫到家里来了。”雨正情绪激动的说。
“啥?!”芙花猛的坐了起,急得胸部晃了晃,一边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往地上看:“哎呀!怎么办?!”
“我刚才听到几声闷响,像是墙塌的声音,你看好孩子,我出去看看。”雨正说着卷起裤管开了房门光着脚出去了。
“你当心点。”芙花叮嘱道,下床向孩子睡觉的房间走去。
雨正想到灶下拿秸秆点个火把到外面看看,但秸秆基本被水泡湿了,他伸手拨开旁边的,在中间选了一些稍微干燥的,打着火柴去点。还好!点着了。
到前厅拿斗笠戴上,雨正举着火把开了大门出去。
天空下着小雨,水漫过膝盖,打湿了裤管,一阵阵的哗哗流水声传来,虽然点了火把,但是能照亮的范围很小,伸手之外仍是一片漆黑。
雨正向土围墙走去,卷起的裤管掉了下来也懒得去理,反正已经湿了。
“啊呀嘞!”他看到围墙被连着冲开了三个豁口,水正从豁口处不断涌进来。
原来刚才的闷响是围墙倒塌的声音,围墙内的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他赶紧跑到隔壁把邻居刘长连叫了起来,接着两人又分头把第一排房子的人全部叫了起来。
第一排房子的掌家人聚在一块,他们屋里一样的被水泡了。
雨又下大了。
“走吧,到我屋里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雨正说着丢下熄灭了的火把,带头朝自己家里走去。
雨正到房间跟妻子芙花说了外面的情况,嘱咐她在房间照看好孩子,然后自己端了油灯到前厅桌子上放下。
各掌家人随便坐下。经过一番讨论,统一了意见:雨正去叫醒村长刘石柱说清楚现在的事态,其他人分头去通知村里的掌家人到村长家里开会。
事态紧急,大家不敢耽误,立马分头行动……
约半小时后,村里所有掌家人在石柱家里集合了,熙风也来了。
石柱坐在桌子的主位上,老婆水秀站在他旁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上的火苗左摇右摆,惴惴不安。
“现在情况是这样。”石柱清了清嗓子说:“塘水已经漫到岸上,浸倒了三段围墙,雨正他们第一排房子已经进了水,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如果不想点办法,后排的房子也会遭殃。”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堵是堵不住,再泡下去,塘岸的土围墙怕全会塌掉,还是得想办法泄洪。”雨正补充道。
“三江塘往前头江的过水渠道太小了,排不赢,我看要把三江塘左岸的塘堤掘开,把水排下去才能解决问题。”石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或许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但大家却犹豫了,大厅静了下来。
“堤下几十亩稻田啊!掘开塘堤,所有的禾苗都要完蛋的!那可是都打好了苞的呀!”有人打破了沉默,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犹豫。
“可是,不掘开,村子就危险了,土坯吸饱了水,房子都要倒塌。”
“稻子被水冲了,吃什么呀!”
“顾不了那么多了,房子塌了,连命都没了!”……
实在是难以抉择,谷子、房子,都是农民的命根子。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内的争论声也越来越大,直到熙风的脚下一凉。
“水涨到这里来了!”熙风惊叫了一句。
村民们停下了争论,把眼睛投向熙风,再看到地下,水正在从他站的那个位置漫进来。
“轰!”一声闷响从围墙处传来,又塌了一段围墙。
现场沸腾了,大家都有些慌了。
“大家不要吵!”熙风叫道。等安静下来,他对石柱说:“叔,你说怎么办?”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石柱,石柱也看了一眼大家,然后说:“眼下形势紧急,水不断涌进来,雨也没停歇,而且仙女河上游大量的山水往塘里灌进来。我们房子的地势低,如果不高效的泄洪,恐怕相当危险……”。
石柱又说了一些安慰大家的话,最后才说:“同意掘堤的举手。”
村民全部无奈的举了手。
石柱叹一口气,咬咬牙说:“大家先各自回去叫人,进了水的房子,女人带着孩子转移到没进水的人家。青壮扛锄头铁锹,点上秸秆火把,去掘堤。”
几十点火光排着队向三江塘行进,像一队开往战场的战士。
熙风举着火把跟在父亲后面。
唉!雨太大,火把不到半支烟功夫就被浇灭了。
眼下是火烧眉毛,等不得天亮,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摸着黑前进了。
到了堤上才发现,水已经悄悄漫过了塘堤,流往下游的稻田。
整个塘面一片漆黑,众人停了下来不敢乱走,怕掉到水深的地方淹死。
还好此时雨小了些,大家简单商议几句,石柱开始安排,示意各人选定自己的开挖位置。
雨正家里进水最严重,心里最着急,所以找了最中间的位置站定,这个位置挖开来排水可是最快的。
不等石柱的口令,雨正在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抹匀,操起锄头就狠狠的开掘了。
吃足了水的塘堤很松软,每挖一下就破掉一大块土,大家干的很顺手,破口引起的哗哗水流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晓得自己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在充满水压的堤上开挖是非常危险的!
危险还是发生了!决堤了!
熙风感觉到了脚下塘堤的颤动,意识到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他拼了命的喊:“大家快走!塘堤要被冲垮了,快走!”
大家反应过来,拼命往堤坝两头跑。
此刻,雨正感受到漆黑的塘水不断向他涌来,穿过他的双腿流下,砸在田里,发出巨大的“哗啦”声,使他产生一丝恐惧。他丢下锄头,准备朝熙风发出声音的地方跑。
可惜,来不及了。
“哗!”三江塘仿佛带着满腹的怒气冲垮了塘堤,塘水像刚刚获得自由的囚犯,向堤外冲去。
“唔……”雨正被水冲倒,张着嘴叫唤着什么,却被水呛到叫不出来,扑腾着双手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慌乱中摸到一根向他递过来的锄头把,但还没握紧,他已瞬间被水带走。
可怜那递过锄头把施救的人,被雨正带了一下,也掉下去了。
“哎呀嘞,熙风!”刘祖德急得对着下游狂叫。
那被刘雨正带下去的,正是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