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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哑巴走丢了

庸田七岁了,一直以来,家人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因为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是不理不睬,好像谁的话也听不懂。

但是,从那天开始,人们对庸田的认识有所改观。

事情是这样,那是邵田游玩白龙门水库的第二天,他打算到龙城去看看仙豆塔。

那天早上,庸田在前厅拿着一个织布的梭子玩,玩的十分投入,别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反正他一向就是这样。

邵田跟家人打好招呼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前脚跨出门槛还没着地,没想到庸田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丢下梭子,跑到邵田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裳。

“啊,啊,啊!”众人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庸田又用手指着下山的路叫了起来,但是没法发出声音,只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大家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他看到了,纷纷走到外面查看庸田所指的方向,但是那边和往常一般,并无什么异样。

渌云疑惑的走到庸田身边,蹲下身子关切的问他:“崽,做啥?你看到啥了?”

庸田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看也不看她,仍然拉着邵田的衣裳,手指指着外面,邵田这时候好像意识到了,低头问他:“你是不是要跟我去龙城?”

没想到庸田这下却作了回应,看着邵田点点头。

邵田激动的笑着说:“爸爸娘吖,他听得懂!他不是聋子,只是不会说话!”

熙风说:“看来也不是蠢子!晓得要跟你去当圩!可惜不会说话。”说着神情还是暗下来。

渌云对邵田说:“难得他自己说想去,你就带他去吧。”

邵田带着庸田下了山,庸田跟着脚在后面带点小跑的走着,一路上很开心。

他在山上出生,又在山上长到这么大,下山的次数寥寥可数,今天好像突然萌开了心智,为自己争取到外出的机会。

他虽然一直都生长在家庭的温暖之中,但这还是第一次享有一个正常人发表意见的权力。

邵田故意放慢自己的脚步,保证庸田能紧跟住他。

龙城今天赶集,圩集上很热闹,邵田担心庸田走丢,拉着他的手往仙豆塔的方向走。

邵田对热闹的集市毫无兴趣,拉着庸田一路走到了仙豆塔下面。

仙豆塔从古至今已不晓得有多少年的历史,到如今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轻轻一推整个塔身摇摇晃晃,但塔下的百姓依然淳朴,诚信的做着各类交易。

其实,塔身附近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景色,邵田只是外出多年不曾回家,抱着一种怀旧的心情到这里看一看。

塔周围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不晓得谁做好人在离塔约五六米处用石块堆了一个能坐三四个人的台子。

此时,无人坐在台子上,邵田放开庸田,自己坐到台子上看着塔尖。

庸田走到塔下,摸着塔身转圈。

邵田坐在台子上看着他,也许是从临出门他拉着他的衣裳开始,邵田对他的感官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原来那副傻呆的模样,原来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绪,只是不会表达。

这次回家,亲眼见,亲耳听,经历的事情,这一刻在他胸中涌起一股特别的情绪。

人这一生,要经过无数的酸甜苦辣,以一个常人的眼光去看一个不正常的人,大部分时候会觉得很可惜,但是他此刻觉得一个没有能力去体会各种情绪的不正常的人,能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或许也是一种不幸中的幸运。

转而一想,又觉得太悲观,一个不正常的人与大部分正常的人活在同一个环境中,当他们想表达某一种情绪,却又没有能力去完成时,又是另一种幸运中的不幸。

茫茫之中,邵田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乱阵,最后他一甩脑袋,从其中脱离出来,但又开始迷茫于自己的人生,开始去想,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到底要怎样来活……

“邵田,你回来啦!”一个手掌拍在他肩膀上,让他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完全脱离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人站在他左侧,一副儒雅的样子,正是他那教书的舅舅周立人。

邵田立马回以一个微笑说:“诶!舅舅!回来了,回来几天了,部队放了几天假。”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看顾庸田了,吓得立马往塔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心里一惊——庸田不见了!

邵田立刻起身,三两步跑到塔下,绕塔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他!

邵田这下急了,解开衣裳的两个扣子,跑到周立人旁边说:“庸田不见了,刚才还在塔下玩!”

周立人听了也着急起来,立马往周围望一眼说:“赶紧到集上去找!”

两人急匆匆的在集上一边打听一边找,嘴里喊着庸田的名字。

在集市上转了几圈都没有看见他,问别人,别人都说没注意,两人又往回家的方向跑着找。

在经过乡粮站的时候,邵田看到一个小孩面对着里面站在粮站门口,他看背影熟悉,仔细定睛一看,不是庸田还有谁!

虚惊一场!邵田叫住周立人,示意他到粮站去,两人到庸田身边用手拉了拉他,他抬起头看了看两人,对两人笑了笑,然后又转头看向里面。

邵田和周立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转头往里看去,原来粮站里面正在进行粮食换仓,一排人担着谷子从一个仓库出来,爬上另一个仓库的平台将粮食倒下,然后下来又进入原来的仓库……

邵田看了一眼担谷的队伍,感觉脸上细细密密的有东西在蠕动,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手汗水,原来刚才着急,又跑了步,现在出了一身的汗。

邵田转头看看周立人,他脸上也是一脸的汗珠,他上嘴巴留着一溜胡子,全被汗水浸湿了,邵田看着庸田对周立人说:“这家伙,真是吓到我了!”

周立人对邵田笑笑说:“还好没走丢!走,上我家吃饭去!”

邵田已经有几年不曾去过他家,这次到了龙城如果不去,觉得不礼貌,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他。

周立人还住着原来的那座房子,房门两侧的联槽重新刷过,对联字迹清晰可认。

由于刚才受了一场虚惊,现在心情完全放松下来,邵田念出对联上的字:“一生勤为本,万世诚作基”。

屋子里的木屏上原来贴着的观音送子图换成了一副高山流水的风景图。

外公和外婆都健在,只是老了许多,头上添了许多白发。

周树本很健谈,懂得很多的道理,跟邵田讲了许多“勤”和“诚”的道理以及古往今来的典故。

他是个肚子里很有料的人,怪不得可以把儿子培养成一个温文儒雅的老师。

周立人在家里存了很多书籍,邵田翻翻这本,看看那本,爱不释手。

周立人见此拿出当舅舅的风范,对邵田说:“这里的书,一本都不能送,但是可以借给你,随便你借几本都行。不是我小气,送给你你不会好好珍惜爱护,借给你你就会小心保护好,以便将来还给我。”

邵田听了,咧嘴笑了,也不多说,在书堆里面找起来,最后拿了六本。他要拿到部队去好好研读学习。

一直以来,他都对学习充满了热情,特别是进部队以来,发现自己的文化是个软肋,更想像海绵吸水一样来吸收书本上的养分。

可惜连长那里的书没有几本是合他“胃口”的,今天意外得到这几本自己精挑细选的书,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恨不得立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起来。

熙风此刻正在田里锄草,这片田地虽不算广袤,但他种的还算舒心,只是长期以来,庸田的事情压在他心里使他时刻感觉石头压在身上掉不下去,难受得很。

早晨,庸田的表现让他的心理压力稍微纾解了一点,使他觉得正挥着的锄头都更轻便了。

回首这几年来,他挥舞着锄头在这山里面管理着这五十多亩田地,虽然洒下无数的汗水,但是他养活了一家人,供出熙林这样一个高级书院生员,邵田从了军,深田结了婚将有孩子,这些都使他很欣慰。

长期以来,他对峰下村的人都是笑脸相迎,但是世事浮沉,还是将他管理的大部分收归群集;萧大莲撒泼打滚大闹,逼得他们不得不准备去偷取杉树。这些事情却又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心绪不宁。

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发火,因为邵田的假期明天就要结束,他将再次告别家人,继续踏上军人之旅,他不想让他掺和家里的这些事情,不要为家里的这些琐事操心。

晚上,邵田带庸田回到家,渌云做了一桌子的菜,熙风拿出了家里的糯米酒,因为邵田明天就要走了,按照旧日习惯,总得吃点好的。

半碗酒下肚,邵田跟大家说起庸田在圩集“走失”的事情,吓得渌云抱着庸田心肝宝贝崽的心疼了一番。

当晚熙风喝的伶仃大醉,邵田和深田扶着他到房里睡下,然后一家人各自回去睡觉,当夜无话。

天空刮着微风,卷着几朵残云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天气显得有点阴。

邵田上了回信城的车,父亲一直将他送到县城,上车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在外头有困难,还有家里人。”

虽然父亲说得平淡无奇,但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家人永远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邵田想起离别时候,母亲满脸的泪花,一个没忍住,眼泪湿润了眼眶,他怕眼泪流出来被车上的人笑话,赶紧把头转到车窗的方向,看着窗外。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郁,使他的思绪又开始纷乱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从行李包中拿出一本封面有点泛黄的书,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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