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给老师取外号的差生
庸田长到九岁还不会说话,直到摸到门闩才开了口。
这件事情附近的村巷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晓得。
他到乾塘村书院上学后,隔壁村的一个家伙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哑仔”。
不多久,这个外号就传遍了整个书院。
后来,庆田又把这个外号“引进”了三塘村,三塘村的人也慢慢的叫起庸田的外号来。
庸田虽然学会了说话,但是以前的性子变化不大,不大喜欢说话,别人爱怎么叫他也不辩解、不争吵。
一开始别人这样叫他他还不应,后来叫的人多了,免不了就应了口。
久而久之,“哑仔”就彻底成了他的代号,人们反倒把“庸田”这个大名给忘了。
庸田在书院很老实,从不跟别人打架争吵,但是对读书也不上心,不管老师在上面怎么讲,他都不爱听,考试做题目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偷奸耍滑,去抄袭别人的,所以成绩一直是垫底的。
最近,书院来了一个叫鹿文歹的老师,当庸田的班掌管。
他是龙城乡鹿家村人,离三塘村不远,隔两个小山坡。庸田门闩哑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
鹿文歹教的是语文,他一来就想测试一下班里学生的水平,以区分出好生与差生。
今天刚好有两节连着的语文课,他在黑板上抄了一黑板的题目,让所有人拿本子抄下来做。
鹿文歹把学生做好题目的本子收上来,端了个凳子在教室门口坐下当场就批改起来,改完一个叫一个人的名字,做得好的大加表扬,做得不好的当场就是一顿臭骂。
庸田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个,鹿文歹改到他的本子时已经是最后一本。
鹿文歹还没翻开本子,刚看到本子封面被涂画的很脏,名字也写的歪歪扭扭,他已经非常不爽。
鹿文歹翻开本子,里面不要说答案,连题目都抄的乱七八糟,他直接用修改笔在上面划了一个大红叉,然后他合上本子,盯着封面上那个写的像鸡爪子抓出来的名字看了半天,大叫一句:“刘庸田!”
庸田坐在位置上,看到别人的本子都拿到手了,唯独他的还被攥在老师手里,心里本来发虚,鹿文歹这么一叫,吓了他一跳,结果凳子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引起班上同窗的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在小声嘲笑的叫着“哑仔,哑仔”。
鹿文歹怒不可遏的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看着他倒下的位置叫道:“站起来!”
庸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敢去扶凳子,低着头一副无辜的表情站在位置上。
鹿文歹气愤的眼神盯着他问道:“你是刘庸田?”
庸田点点头小声说:“是。”
鹿文歹拿起庸田的本子,看也没看,直接往地上一攒,大声骂道:“吃去死!读啥书!看看你写的是啥!鸡爪子都比你写的好!”
庸田在位置上呆若木鸡,鹿文歹看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立在那里做啥!还不捡得回去!”
庸田闻言,赶紧从位置上跑到讲台附近,捡起自己的本子,又灰溜溜的回到位置上,顺便扶起凳子坐下。
他屁股刚一沾到凳子,鹿文歹又来了一句:“哪个让你坐下了?!”
庸田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引起班里同窗的一阵哄笑,又有人小声笑骂“蠢子”。
鹿文歹见同窗们哄笑,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一点,问庸田:“你姓刘是不是三塘村的?你是哪个的儿子?”
庸田低着头没有回答鹿文歹,班上却有同窗替他回答了:“他是三塘村刘熙风的崽,门闩哑!”
熙风早年走村窜巷做点小生意,在附近的村巷还是有点名气,又听得学生说“门闩哑”,鹿文歹猜到庸田就是三塘村传说的那个开口说话的哑巴。于是对庸田说道:“哦!你就是那个哑……”
鹿文歹觉得直接叫孩子哑巴不好,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鹿文歹看一眼下面的学生说:“坐好,不要起哄!”
然后又看着庸田说:“刘庸田,坐下吧!以后做作业认真一点,好好读书!”
庸田依言坐下,但却没有抬头看别人一眼,始终低着头,下了课也不走动,一直坐在位置上,直到放学。
庸田勾着头往回家的路走,有人在后面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做啥?勾着脑壳?”
庸田不用回头,听声音就晓得是庆田。
庸田跟庆田一块回家,跟他说今天语文课堂上发生的事情。
两兄弟一路走一路骂鹿文歹。
最后庸田还总结出一句骂鹿文歹的口号:“鹿文歹,锄头擓!”
搞得两兄弟在路上反倒快要笑死了。
两人回到家,发现大哥回来了,还带了水果和糖给他们吃,庸田一天的气恼便因此烟消云散了。
只是后来庸田也不忘在村里散播“鹿文歹,锄头擓!”。
这句话,慢慢的这句话便在村里传开了,后来又在书院传开,以致于后来学生在背地里干脆直接叫他锄头擓。
不管怎么说,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在渌云的巧手下,晚餐依旧比较丰盛,美中不足的是山下分得的糯米不多,要留着过年的时候用,所以现在没有糯米酒,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比山珍海味强了。
饭菜上桌,大家舀好米饭围桌坐定,一家人总算有时间好好说说话,拉拉家常。
熙风刚端起饭碗就拉开了话闸,看了看邵田说:“这次怎么有时间回来?”
邵田刚扒拉一口饭到嘴里,见父亲问话,来不及细嚼,三两下吞了下去,然后带点小激动的回答说:“我已经从部队退伍参加工作了!厂里给我放了半个月的探亲假!”
听到他说退伍,家人都有点惊讶,深田说:“啥时候退的伍?”
邵田说:“今年公历三月份。”
说着又撸起左手的袖子,抬起手说:“看!我还买了块手表,申都牌的!”
旬田恰巧坐在邵田的左手边,伸手去摸那块手表,嘴里说:“真好摸!好光滑!”
引得庆田和枫田哈哈大笑,庸田见了也咧嘴一笑然后接着吃饭。
渌云接茬说道:“这得几多铜钱哟?”
她觉得邵田不应该买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应该把挣的钱存下来。
邵田当初买表的时候心里本来起伏不定,家人还在吃苦,他却买了个奢侈品,现在被问到价钱,感觉有点心虚,便打着掩护说:“不贵,不要几多钱?”
说完怕别人继续追问,赶紧端起碗扒拉一口饭到嘴里。
这时候熙风咽下刚吃下的一口菜,问道:“退伍之后分配到哪里工作了?”
邵田把碗放下,咽完嘴里的饭说:“天蜀省龙华机械厂,在成蓉,是一家专门制造飞机的机械厂。”
渌云说:“那个地方有几远?”
邵田说:“离家里大概两千多里。”
渌云说:“那么远!”
深田说:“嗯,成蓉是天蜀的省会城市吧?”
邵田对深田点点头,端起饭碗往碗里夹了一块鸡蛋。
熙风对邵田说:“能不能调近一点来?”
渌云也接着熙风的话头说:“是啊,调近一点就好了。”
邵田不无忧愁的摇摇头说:“蛮困难,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渌云想了想又接着说:“你今年二十六岁了,要想着成家了,钱不要乱花啊。”
邵田本来因提起工作离家远的事情有点烦,不想说结婚的事情,于是点点头后自己主动岔开了话题,将今天上午去田塅上看到禾苗的疑问提了出来:“今日去田里看的禾苗,怎样密一块,稀一块,高矮也相差很大?”
熙风叹一口气说:“哎!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和素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田反正是群集的,出工一天就是那么多工币,怎么干都是那样。栽禾的时候同一块田里一帮子人,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栽,负责任的人就栽的稍微密一点,均匀一点;不负责的人为了表功就栽的非常稀,然后就说自己栽得快栽得多。”
熙风说完又叹一口气,接着说:“下高岭山之后才发现,很多人对一起种田的想法不大好。他们的想法是反正是大家的,不是自己家里的,种好种歹都不关自己的事。有些人看到田里有草也不会去拔,到田里就是做做样子,完全是为了记工币的。哎!长此以往田里谷子的产量肯定会越来越差!”
熙风说到这竟有点愤慨,但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深田接口说道:“这些人在群集出工的时候做事没用,但是搞起自己家里的自留地来就是劲上加劲!”
邵田摇摇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得强拉一句:“还是在厂里好一点,每天干自己的活拿自己的钱。”
渌云问道:“厂里几多铜钱一个月?”
邵田回答说:“三十三个多……。”
“哇,那么多!”深田忍不住打断了邵田,接着说:“种田一年也赚不到那么多!”
这时候,熙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邵田问道:“你是怎么晓得我们家已经搬下山来了呢?”
邵田还在为自己每月挣的钱暗自感到骄傲,听到父亲问起怎么回来的事,立马收起心神,回答道:“其实我昨天就回来了,天快黑的时候上了高岭山。在那里碰到了麦谷,他告诉我家里已经搬下来了,他还留我在山上吃酒吃饭,昨日晚上就是在他那里住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昨晚跟麦谷喝醉了在饭桌下睡觉的情景,不禁笑了出来。
熙风不晓得他笑什么,只问道:“是,麦谷是你峰下村姑夫的姑夫,不晓得麦谷现在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邵田收敛了笑容说:“不是很好!不像我们在山上的时候那样。高岭山的田全部收归峰下村了,麦谷老头要每天跟着峰下村的生产队一起出工。”
熙风听了摇摇头没有说话。
邵田见父亲摇头也不再谈麦谷的事,转念一想说:“我回来的时候经过洪市,去找了熙林叔叔。”
张左英突然插嘴道:“熙林现在还好吧?!”
邵田看着婆婆张左英说:“挺好的,农司的办公环境很好,吃饭有食堂,很方便,他还有自己的宿舍呢,条件蛮好!哦!对了,听说前几年他还去过阿洲呢!”
熙风接口道:“去阿洲的事,我们晓得,他给家里来过信。”
……
一家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些话,吃完饭收拾完毕后各自回房睡觉,当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