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
第132章 牢狱
平昌的城主府异常气派,整体庄严。假山奇峻,板石深青规整,丫鬟仆从多是深色厚重服饰,穿行其间和谐一体。
谢知行一袭玄墨衣袍快步绕廊,又过了几处拐角,路过一处宽敞前院,而后几条巷穿行后,才到了城主府的牢所。牢所外牢吏和狱卒站在外面,也是忐忑的很,“谢小将军,来了两个人,把我们打出来了。”
“嗯,守好门口。”
“神明大人。”一进牢所下了几节台阶,拐了一角,见人作揖道。
“晚上好。”桑落今夜来时素衣白衫,连平日的繁复簪发都没有,而是一根木簪绾发,提着一盏昏黄灯笼,淡淡的笼罩着光芒照亮周侧,她洁净得于这脏污恐怖的牢狱格格不入。
“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来看看关押吴文鹤的地方,是什么模样?也来看看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是犯了大瀛哪一处律法,回去好和木子说道说道,予以改进清平律。”
“大人,平昌的牢狱不在此,这是城主府的暗牢,都是获罪家仆,还有刺杀之人。”
“吴文鹤的事,确实是我谢家之过,我愿代之受罚。”
“这事过两日我便会带人来此清算,你不必着急。”桑落说着提起灯笼转身往关押处走去,一间间的牢房入眼,谢知行没有办法阻拦桑落,便也只能跟上。
也许是深夜寂静,又或者是麻木,桑落提着灯笼走在其中,没有人开口说话,有得只是隐藏在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的张望,多数像是流浪了许久的小狗眼,满是彷徨害怕。
桑落稍一顿足,任由着一只老鼠从脚边跑过去,“这里伙食不错,我还当是只小猫过去了。”
面对桑落语调平缓的调侃,谢知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到稍稍靠里的牢房边,门已经被打开,吴文鹤站在一边,他的外袍丢在了草堆里,外袍下似乎有个人,只露出一节小腿,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大人,她已经。”吴文鹤没想到只不过是两天多的功夫,事情便无法转圜。
“已经僵硬了。”桑落听着吴文鹤的回答,扭头看向谢知行,谢知行当即会意,蹲下来剥开杂乱脏臭的头发,举着烛火凑近看了下面容。
“这个人是谁?”桑落询问着,见他犹豫后摇头,“我好像未曾见过。”
“我找人问询。”谢知行行礼而退,匆匆往入口处走去。吴文鹤安静的站在一边,似乎颇有感怀,桑落微微弯下腰,轻轻撩开衣袍,看了看那个姑娘。
她冻得嘴唇青紫,脸上也是不正常的煞白,干瘦如柴,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衣不蔽体,草堆也是阴冷潮湿,身上伤疤处流脓状也是一目了然。
她看了看角落里那双黑咕噜的眼睛,若是没人发现,今夜大概就被这老鼠啃食了吧。
“大人,她还能。”
“救不了,况且我想她应该也活不下去了。”桑落指了指角落那床露处棉絮的发霉被子,“应该是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要是我跟她说会回来救她,也许她就不会。”
“打住。”桑落打了个响指,“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吴文鹤。”
“是。”
“不过,我们可以了解她的故事,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说话间,谢知行带着官吏和几个狱卒而来,似乎是受过训诫,他们都大气不敢出的乖顺。
“哪个?”桑落提着灯笼往他们脸上凑,他们不明所以的均垂眸,即使眼中有惊艳,也不敢多流露什么。
“那日牢房昏暗,不过身形应该是,这两人。”吴文鹤指了指官吏和旁边的衙役,两人顿时脸色难看。
这间牢房此刻里面的人都一半,都认识吴文鹤,因为这些年,唯有他是身着华服进来,又受了重罚。他们也心里揣度,这姑娘必定非富即贵,莫不是城主想要用他们来赔罪。
“先说说,她是谁?”桑落把握着主动权,谢知行也听其命令问询,“此人来历、入狱罪行和平日交往什么都需交代清楚。”
“是,将军。”官吏点头哈腰,对着谢知行开始答,见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刻转向桑落,“这丫头叫如意,是五年前买来的。她有个妹妹叫如玉,也是一道。”
“去年如玉被三房子龙少爷抬了姨娘,怀着身子落水不治,如意认定是有孕的秋姨娘害的,趁一日游湖,将秋姨娘推入水中,这才获罪。”
“子龙少爷?”
“我的堂弟,是三房的嫡出。”谢知行抿了抿唇,“为人算是公正,想来是没有错怪于她。”
“有查过如玉落水和秋姨娘的关系吗?”
“这,小人平日就在这牢所当差,消息、消息不通。”官吏犯难,桑落点头表示理解,声音柔和,“嗯,确实超出你们能力。我能看出这里阴暗潮湿,你们总在这里当差,易得风湿,很是辛苦。”
官吏没想到桑落会体恤他们,连连抱拳,“姑娘言重,职责所在。”
“那你们平日当差都大概是做什么?我第一次来这里,有些好奇。”桑落说话语调平缓,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而谢知行横生警惕不解。
“回姑娘,我们平日就看管犯人,有时陪同审查。”官吏对桑落的温和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尤其是桑落轻轻笑着打趣,“那牢房中的一切都是你们打理,包括吃住用刑。”
“用刑都是主子们授意才敢,吃住也是按主子们意思给他们。这这如意死在牢中,实属意外,我们也是提供了被褥吃食。”官吏隐隐察觉,这姑娘为何而来。
“你说的主子,是指秋姨娘吗?”桑落说着,笑盈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将荷包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递给谢知行。
“将军,我我绝无背叛城主和您的意思。”官吏立马表心意,几个人齐齐跪下,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素雅温柔的少女为何要针对他们。
“你收了她好处,她让你弄死如意?”谢知行冷声质问,官吏连连摇头,“没有,只是说不让她好过。”
“那你们是怎么让她不好过的?”桑落说这话洋溢着天真的笑,眼神也是无害,可官吏就是感受到了森森冷意。
“我们,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就克扣了她一半吃食,但是将军,她生病吃药的钱,也是我付的啊,我也不敢让她死。”
官吏一个劲儿磕头,狱卒们也伏地不敢动,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大人,此事可否交由我来处置。”谢知行虽然不明白桑落为一个如意深夜前来的用意,但他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你家的事情自然是你自己处理。”桑落能感受到谢知行松了一口气,“谢知行,你能把如意尸体和那个如玉的坟都给我吗?”
“大人,何意?”谢知行第一次有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
“我就是觉得,她们应该不想埋在这里,我们两个城之间有一个归风谷,风景还不错,我想把她们葬在那里。”
“如玉她毕竟是三房的姨娘,虽不能入祖坟,但也是葬在三房另置的庄子上。这怕是,不妥。”
“好像是有一些,那便算了。”桑落指了指地上的姑娘,“她总可以给我吧。”
“任凭大人处置。”谢知行言罢,瞪圆了眼睛看着桑落蹲下,轻松将如意抱起身,尸体整个人娇小的依偎在桑落身上。
吴文鹤也惊诧着,谢知行更是难以描述的震撼,他看着桑落面色如常,甚至让吴文鹤将如意头发里的草屑摘掉。他站在原地看着桑落将如意若珍宝般抱着走出去,失神的嘀咕着,“这便是神明吗?”
“大人,不如我来抱。”吴文鹤心里五味杂陈,看向桑落的眼里还有未曾消化的敬仰,桑落摇摇头,“我想她不会希望最后一段路还是男子抱着她。”
吴文鹤怔了下顿足,想起如意的遭遇,他注视着桑落单薄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热泪盈眶。
“走啦,吴文鹤。”桑落见他落远,转过身说了句话,在长长的廊中,顺着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我们挖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