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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女婴(下)

第163章 救女婴(下)

“你怎么出来了?”李花子仰头看着吴泽轩衣裳松松垮垮的穿着,刚刚他特意脱去衣裳抱着孩子取暖,这才争取到了时间。

“我毕竟是男子,总不能在女子哺乳的时候还逗留在旁。”吴泽轩又稍稍理顺衣服,今日的波折让他也有些累了。

“坐吧。”李花子准备用宽袖拂去台阶的灰尘,她知晓吴泽轩一贯干净,谁知他却直接坐下。

“台阶脏。”

“不要紧,我今日已经见了太多污糟,这点算不得心烦。”吴泽轩意有所指,朱开春站在一边听着脸红羞愧,他平日都是住在清平槐花弄一间人家里,和几个府衙兄弟同住,也是受了几位大人的恩惠和教导。

屋内昏暗,一处角落的风吹动了发梢,吴月将刀架在袁粟氏细嫩的脖颈上,而袁粟氏纤细却粗糙的手指按在婴儿脖上,周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和婴儿吮吸的声音。

婴儿闭着双眼,脸上已经有了舒展的红晕,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动了杀心。

“她是你女儿。”吴月盯着她冷漠的眉眼不死心道,“你十月怀胎,就是为杀她吗?”

“她不是,她是鬼,是来索命的恶鬼,就是她一直让我怀不上男娃,是她,是她偏要来我家。”

袁粟氏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吴月,压抑着声音颤抖控诉,她的手抓着女婴脖子,女婴似乎感受到不舒服,而后不再吮吸而哭泣起来。

“松手。”吴月将刀刃往她脖压了压,凉意侵蚀着她的肌肤,划破皮的疼痛也让她稍稍清醒几分。

“她就是个孽种,是个野鬼,我生了三次,都是她这个孽种,都是她,你不要被这个野鬼给骗了。”袁粟氏愤恨的说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劲道,婴儿的啼哭声更大了。

风吹开门,而后又轻轻合上,李花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欲上前被吴泽轩拦住,吴月也凝着眉。

“如果这么说,她便是非要投胎于你家,你放她一马又有何妨?”吴月顺着她的逻辑,不敢惊扰她的癫狂,“她这次活下来,便不会再从你肚子里生出,下一次你便是一举得男。”

“一举得男,你说我会一举得男。”袁粟氏突然松开婴儿的脖子,一把拽住吴月的袖子,拉扯着摇晃十分激动,“你说我会一举得男。”

“嗯,我是神明大人的学生,若是我求神明大人的话。”吴月轻声缓缓而言,下一秒吴泽轩便从后背把人锁住,李花子趁机把孩子抢出怀中,吴月和吴泽轩二人控制着发疯的袁粟氏,李花子抱着女婴往外跑。

马车吱呀吱呀的,在不平路上颠簸着,朱开春坐在马车外心里头不安,短短一个多时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担心宜宁村的事会影响他的仕途。

马车里也安静着,吴月抱着小婴儿,轻轻哄着她入睡,也许是饱困又哭了,很轻易就哄睡着。

李花子垂着眸,双拳紧紧攥着,眉眼有怒怨难平。刚刚那一幕幕,实在是让她心中愤懑,想到了什么,她双眼有些红。

吴泽轩想去握手安慰,被她避着眼神躲开,吴月也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她抬眸问了问,“你找这个女婴的时候,有发现其他什么吗?”

“没什么,都一样。”李花子说话有点哑,又少了口鲜活生气一般,“累累白骨罢了。”

女婴塔并不稀奇,她出生前五年逢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易子相食是常有,更不说饿死的孩童和被丢弃的婴儿这等事。

也许是抛子弃女的事干多了,等安稳下来想起,多数人便是心中难安,遂有一群云游方士自南向北开始劝说为这些大灾死去的人度化,为死去的婴儿缔造一座塔诵经超度,期盼他们重新投胎成人。

庄稼收成多了,但终究是元气大伤,家家户户都过得紧巴巴,省不出几口粮来。弃婴虽渐渐少了却又默认有这传统,短短两三年就转变成了只丢弃女婴,这些塔不仅成了度化的场所,也成了往后十几年未曾见过人世的女儿家埋骨之地。

一家有女百家求,百家有女一家留,在过去,那十几年中并不是一句戏言。

“以后会变的,人人丰衣足食,就不会有这塔的存在。等入夏收成的时候,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吴泽轩在此尝试去握住李花子的手,郑重其事承诺,“再过两年,我们再颁布遗弃罪,和之前说好的那样,我相信不出五年,一定会扭转这一切。”

李花子任由着吴泽轩握住手,他的指腹不安的摩挲着她虎口位置,她抬眸看了眼露出恳求目光的少年,心软了一下,“真的?”

“清平一定能在我们的努力下,做到一城清明,政通人和。”

“可你不是还要科考?你要留下来吗?”李花子又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要是我有幸进入官场,我也会向陛下恳求,为遗弃罪颁布而努力。”吴泽轩对天发誓道,“我发誓。”

两个人在她面前又变得黏糊糊起来,吴月却没什么心情高兴,诚然吴泽轩说的有道理,无外乎是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等在课上讲过的。

可追根溯源,女子终究是被最先放弃的。吴月垂眸看着怀中的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儿还未舒展,如同包子的褶皱一般。

她五六岁第一次见女婴塔,是跟着阿爹去扔她刚出生的妹妹。其实她小时候也是调皮的性子,和赵西西很像,也许是她爹特意要教训她,也许是有想丢了她的心思。

寂静可怖的深夜里,被拉着手往山里拽着,一边听着妹妹嘹亮的啼哭,一边听着父亲的恐吓,之后的事她便记不清了,只记得妹妹啼哭渐渐小了。

回来大病了一场,隐约听着要把她也丢过去,也许是害怕战胜了病魔,她过了几日便好了。后来她便乖顺了许多,后来阿爹每每提起还有些得意,这几年没怎么提,最近又开始提起来,也让吴月重新想起那段被遗忘的事,模糊不清但灵魂里藏着战栗恐惧。

她能明白,这是父亲的警告,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被轻易吓得便什么都听从他的孩子了。

吴月将帘子稍稍压了压,避着风口抱紧女婴,妹妹,这一次我会护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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