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很欣赏
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的话，自然是很少有人会去听的，兴许一个扭头，两人就会分隔于人海，从此不再相见。
但若是发话的人拥有崇高的声望，对于平民来说堪称群众的英雄，甚至救过你亲戚朋友、父母亲人，甚至你自己的命呢？
当艾瑞莉娅扔下斗篷，在人们面前现身时，推搡的人群为之一静，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和欢呼，有些人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无他，只因艾瑞莉娅在艾欧尼亚民间的声望太过崇高了，特别是对于普雷西典这座城市的人民来说。艾瑞莉娅在战争中做的巨大贡献、作为抵抗力量的象征被不断宣扬，以及战争结束后急流勇退、不贪恋于权力，这几年来都不断地在人们心中刷着艾瑞莉娅的印象分。
现在艾瑞莉娅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大概就和伊默那个世界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还是个活的，活着的传说。
恰好兄弟会又逐渐走上人们的对立面，成为一个反面的典范，兄弟会越是压迫纳沃利省的人民，人们就越是怀念由艾瑞莉娅领导的那段岁月。
事实上，当艾瑞莉娅隐居在山林间的小村庄后，人群之中要求艾瑞莉娅重新担任兄弟会领袖的呼声从未停歇，并且还在不断高涨。
“受过正规训练的都站出来！还有身强力壮的男子！现在需要你们来保护你们的同胞！”
“整队！分成两列！让女人和孩子先走，不重要的物资留在这里，不要成为累赘！”
艾瑞莉娅现身后，站上一块岩石身处高处，迅速接管了市场的秩序。人们逐渐安定下来，一厢情愿地相信艾瑞莉娅能够保护好他们，就如在战争中那般。
市场是城内最混乱、容易发生纠纷的区域，当灾难发生时，执法队也来得极快，而这么突发的灾难，根据以前的经验，恐怕市场内已经出现伤亡情况。怀抱着这样的心理，当执法队到达后，却惊讶地发现市场的情况比自己预料得要好上太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得知了刀锋舞者的存在。
惊喜而雀跃的同时，执法队的成员短暂地眼神交流片刻，便迅速达成共识，与那些民间的志愿者一同维持起了市场内的秩序，遵循着艾瑞莉娅的指示，疏散着市场里的人们有序地离开拥挤的市场。
在这期间，原因未知的灾难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城市成了一个巨大的烟囱筒，各处先后喷涌起齐天高的火柱，如同点燃的爆竹般，市场的各个方向都有密集的爆炸声传来；自那团模糊的火球延伸而出的烈焰火鞭也扫过市场上空两三次，但损坏掉落的建筑碎片都被艾瑞莉娅解决。
“刀锋舞者阁下，市场内的人们已经全部赶往圣所避难！有赖您的挺身而出，所幸并无伤亡情况出现！”执法队的成员还有许多不愿意离去、自觉能出一份力的青壮年集结在艾瑞莉娅的身后，炽热崇敬的目光投向这位传奇般的女子身上。
“请给出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艾瑞莉娅目送着避难队伍的远去，低头看向集结起来的人群，他们的脸或成熟或稚嫩，或饱经风霜或不谙世事，或是人类或是瓦斯塔亚，或穿着执法队的衣袍或只是平民装束……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脸上都带着狂热的表情。
他们在等待艾瑞莉娅讲话。
这情形让艾瑞莉娅仿佛回到了战争时期。
那时，山林间的营地内，许多艾瑞莉娅的追随者。他们都视她为首领，哪怕她认不出几个熟面孔，旧有的反抗军成员逐渐被狂热的新战士取代，他们从遥远的省份和村镇赶来，她甚至都没听说过那些地方。
他们在等待艾瑞莉娅讲话，他们都一厢情愿地相信艾瑞莉娅，哪怕艾瑞莉娅总是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哪怕艾瑞莉娅从没想要成为领袖。
艾瑞莉娅被推举到首领这个位置，只是因为抵抗军需要一个领袖，需要一个声望、实力都足够的人，来拯救这个风雨飘渺的国家，这个国家和她摇摆不定的人民，需要一个象征，一剂强心针。
于是艾瑞莉娅来了，她知道其他人都不够格，所以哪怕那时的她也只是个十多岁、内心迷茫的小女孩，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承担起这个重担。
不能对小女孩太苛刻了。
在战争结束后，艾瑞莉娅便卸任首领之责，也卸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她没有留恋权力的野心，也知道自己不够格，真正够格的人不会在人们需要她时感到迷茫，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不出一个字。
但现在，事情又变得不一样了。
……
“伊默，我很好奇。你难道在面对那口巨井和那些瘴气手掌前，就自信一定能解决掉他们吗？”
“当然不！”那时的伊默还深受重伤，不方便自己活动，只能任由艾瑞莉娅照顾。伊默斜倚在床头，回忆着自己直面灵界污染时的心路历程，“世间哪有百分百有把握的事情，如果我知道里面的危险程度，也就不会落到这般地步，现在看来，当时的我真是胆大包天。”
“那以你的灵觉，应该也能体会到污染的恐怖之处吧？当时最好的处理办法不应该是立刻撤回村庄，找斋藤婆婆或是祭司爷爷，或者去附近的城镇寻求援助吗？
“说得难听点，为什么你会不自量力地冲上去？如果知道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你应当就不会冒险了吧！”
迎着艾瑞莉娅好奇探询的目光，伊默却摇摇头，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但你想啊，守衡圣树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陨落，斋藤婆婆和祭司先生都已经年老体衰，村里的其他人又没有强大的感知力，拿污染束手无策……去其他地方请救兵需要时间，而当时时不我待，我能做的其他人都不行，我也只好迎难而上了。”
“艾瑞莉娅，我觉得，人生是一场漫长而曲折的旅程，充满了无数的挑战和困难。在这个旅程中，我们会面对各种不同的难题，有时候我们会想要走捷径，以期快速解决问题。然而，人生并没有捷径可走。
“有时候许多选择摆在我们面前，选错了便万劫不复，也有时候我们没有选择，任凭前面有艰难险阻，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或许走到艰险面前，我们才会发现，我们缺乏的不是能力，只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勇气罢了……”
……
艾瑞莉娅回想起伊默说这话时认真的神情，不由得低笑一声。
说得真好，伊默，我们能做的别人都不行，所以我们责无旁贷。
现在，不一样了，曾经的小女孩也获得了成长，或许，她该勇敢地踏出一步了。
于是艾瑞莉娅开口了。
“同胞们，我们拯救了我们的同胞，我很自豪，也为你们骄傲！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市场里的人民，市场外，还有更多的同胞们遭受着天灾。”
“所以，现在，全力救灾，拯救我们的同胞！”
“喔！”
人群响亮地齐声回答，狂热的情绪迅速转化为斗志。
艾瑞莉娅，你做的很好，你能做到的！他们都需要你。
艾瑞莉娅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然后高声道：“出发！”
嘭！轰轰轰！
城内的火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然而附在建筑物上的火焰附带着某种魔法属性，依旧顽强地燃烧着，难以被扑灭。
市场内人们士气高涨的时候，突然有一连串的爆炸声在他们耳边炸响，声音极近，就在市场旁边。隔壁建筑物上附着的魔法顽强地抵抗着外来的魔法火焰，引发了一连串的魔法反应，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然后，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艾瑞莉娅身后的墙壁因为爆破和冲击破裂开来，一片火海满天横流，裹挟着大量石块和金属残渣向着人群袭来，每一颗小石子都被残留的魔法能量加持得威力堪比巨炮。
首当其冲的便是艾瑞莉娅。
艾瑞莉娅早通过人们惊恐的神情反应过来身后的异样，立时转身，操控着剑刃在面前纵横交错，形成一道刃墙。
“快走！我来阻挡！”
话音未落，第一枚碎石呼啸而至，撞击在剑刃上立刻粉身碎骨，然而剑刃也在巨力下如同风雨中飘零的浮萍，全部倒飞了出去，脱离了艾瑞莉娅的控制，来不及反应，面前门户大开。
更多的石块和烈焰汪洋在艾瑞莉娅瞳孔中放大。
……
跟随奶奶学习绸舞，在普雷西典研习，家园被毁、父兄变为坟茔，加入抵抗军，亲手为家人报仇……
一生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的重现。
奶奶说，一个人回归灵界前，所有的记忆都会倒带回忆一遍，那是想让人找到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并且牢牢记住。
是要结束了吗？
那么，谁会点燃我的灯笼呢？
艾瑞莉娅的瞳孔微微放大，在死亡来临之时，她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充满遗憾。
就在她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安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笑：
“隐隐约约都听见了，说的真好！艾瑞莉娅，我很欣赏你。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啊！”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人群后方窜出，他的足间缠绕着疾风，脚步轻灵，手心则掌握着一个漩涡，里面翻涌着无数水流，仿佛连通着一片汪洋。
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后发而先至，来到艾瑞莉娅的身旁，左手环抱她的腰身将她护在怀中，右手则拦在两人面前，周围灵界中，无数追随在身边的水灵一起鼓起嘴巴发力吹气，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水流喷薄而出。
冰凉的水流与火海冲击在一起，蒸腾出大量的水汽，水流中混杂的寒冰则长了眼睛般迎上金属石块，将它们打落在地。
雾气缭绕中，艾瑞莉娅伏在伊默怀中，仰起头看着他半跪在地竭力拯救着自己二人。
她心灵的堤坝上渗出了涓涓细流，这细流冲刷着堤坝，微小的裂隙渐渐扩大，细流也在变得湍急。于是，面前的烈焰汪洋都视若无物。
艾瑞莉娅嘴角露出微笑，低声道：
“伊默，我也很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