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各怀心思
暑往寒来，四序迁流。
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甚至可以说，苦难和坎坷才是生活的主旋律。但人们的生命力就如同野草，总是顽强地活着。
虽然活着很难，但总不能死给你看吧？
侵略战争、天灾人祸，并不能消磨人们的精神，祭奠完逝者，人们还要鼓起勇气继续面对生活。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普雷西典的修缮工作接近尾声。
虽然修复用的白色石材刺向天空，与原来焦黑的砖石和残破的墙柱形成鲜明对比，让这座城市新添了许多不和谐的地方，但好歹是贴近了从前的样子。断壁残垣清扫一空，施工队甚至有余力将翻修扩建其余建筑的计划提上日程。
这座城市如同野火焚尽、又逢春雨的草原顽强地复苏，人们也将苦痛深埋于记忆，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三季多的时间让一座城市得以重建，这其中少不了艾瑞莉娅的功劳。城里的人们各司其职，执法队维护秩序，稳定民心，长老们统筹调配着资源，把控着大局，艾瑞莉娅则深入到民众中去，吃住都和同胞们在一起，重建工作时也处处能见到她的身影。
艾瑞莉娅是稳定民心的旗帜，士气的提振剂，只要有她在，艾欧尼亚人就永远不会绝望，永远对未来充满期待。
普雷西典踏上正轨，松了一口气的艾瑞莉娅也终于能放心地离开普雷西典，准备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踏出普雷西典城门的那一刻，久违的疲惫出现在艾瑞莉娅的身上。重建城市的三季多时间以来，每一日她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般连轴转动，时刻都不敢停歇，每一处安顿灾民的地点都需要她去安抚，去体恤民心，人们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期待着她。
所以艾瑞莉娅时刻不敢放松警惕，时刻都得是那副昂扬的姿态。
脱离了同胞们的视线，艾瑞莉娅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此刻，仿佛大半年积累的疲惫都一股脑释放了出来，身躯沉重，手指抬一下都费力，但艾瑞莉娅的双目很明亮。
自己和普雷西典的人们同甘共苦，陪伴着他们走出困境，不单是因为目睹了灾难，在同情心和责任感的驱使下不能对这里的人们坐视不管，也许，也是因为受到某些人行为的鼓舞。
一切都是为了初生之土！
回头看看普雷西典，它就快要恢复成灾难前的那副安宁和谐的样子了。真好！艾瑞莉娅的心里涌现出浓浓的自豪。
此刻的她就如同刚经历一场惨烈的战争，退伍归乡的军人一般，即将荣归故里。
村里的同胞们都是经历过战争阵痛的幸存者，他们曾经也流离失所，所以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的做法，他们会为我感到自豪的。
但我做的这些并不值得称道，普雷西典只是一座城市，重建它的功绩属于全体为之努力的普雷西典人民，纳沃利只是一个省份，是同胞们组建抵抗军奋不顾身地投入战争中，才扞卫了领地的完整。
她只是为一座城市、一个省份作出了微不足道的贡献，有些人却心系着整个初生之土，维护了现实世界和灵界两个领域的和谐。
所以艾瑞莉娅觉得自己所做的实在不够。
但如果能够得到志同道合者的认同，那自己一定会很开心吧？
此刻已将近年底，湿季、旱季……重建工程持续了三季多，艾瑞莉娅将自己的思绪放空，专注地投入到重建工作中去，但来到这座城市的初衷她始终没有忘记，也没有忘记那一夜与伊默的谈话。
遗憾于没有携手并肩游历，后悔于莫名的迁怒和责怪，每当深夜时分得以休息片刻，种种复杂的情绪就会缠绕着艾瑞莉娅的心绪，让她不得安眠，甚至在那个阴风缭绕的山谷中，伊默消失在灵界，又在昏迷重伤中退出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艾瑞莉娅的梦境中，让她的这段记忆更加清晰，刻骨铭心。
对仓促的分别越是后悔，对久别的重逢就越是期待。
“不知不觉，一个寒暑又要过去了。”
她欣赏着桥对岸裹上了银妆的山林，树梢头还有一只迟钝的寻花松鼠抓紧时间储存着过冬的粮食，寻食的鸟雀在树木间展翅、跳跃，震落枝头的积雪，遥远的群峰在弥漫的烟雾中变成了灰色，映出几只饮云飞鲸划过天际的庞大身影。
回头向着聚集起来送别她的普雷西典同胞们告别，然后坐上了一辆牛车。
艾瑞莉娅深吸一口气：“走吧！该回家了。”
……
沃牛拉着车，沿着车轮压出的痕迹缓缓前行，时不时低头刨开新雪，舌头一卷埋在雪下的细草。随着与村庄的接近，艾瑞莉娅的思念和紧张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和安定，这么长时间都等待下来了，也不急着这片刻。于是艾瑞莉娅没有催促沃牛，任由它慢悠悠地走着。
直到远离了普雷西典，深入银装素裹的山林间，坐在车辕上的艾瑞莉娅，上方突然垂下两道阴影来，遮住了头顶的冬阳。
艾瑞莉娅抬头看去，是两只晃荡的纤细小腿，阿卡丽坐在牛车的棚顶边缘，注视着前方的通路。她仍然穿着那套熟悉的忍者服，只在外面裹了件宽大的棉袍，这样的装束是不足以保暖的，但阿卡丽却在寒风中泰然自若。
“不会冷吗？进车厢里可能会好些。”艾瑞莉娅忍不住发问。
“不需要，均衡的弟子们应该适应各种环境，服饰也不能影响我们的行动。”
阿卡丽冷淡地拒绝，然后补充一句，“如果到了你说的村子，没有找到伊默，浪费了我三季多的时间，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和我约定过，会回去的。”
艾瑞莉娅坚持道。
“那他还和我约定会在普雷西典见面，你倒是很相信他！”
阿卡丽见不惯艾瑞莉娅言之凿凿的样子，冷哼一声，消失在艾瑞莉娅的头顶。
明明是和符文法师的约定……
艾瑞莉娅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在内心小小地反驳。
阿卡丽虽然从车厢顶消失了，但艾瑞莉娅知道她一定还在。为了一次虚无缥缈的重逢，连三季多的时间都坚持下来了，事到如今，希望就在眼前，难道她还会放弃吗？
和伊默的重逢对她应该也有着重要的意义吧？就和自己一样。
艾瑞莉娅内心轻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普雷西典遭受火灾十多日后，阿卡丽第一次来到普雷西典找上了艾瑞莉娅，那时得知伊默的下落，阿卡丽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艾瑞莉娅发出了邀请。
艾瑞莉娅的邀请是没有来由的，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要求一位均衡的弟子留在这里，发出邀请的那一刻艾瑞莉娅便后悔了，也以为阿卡丽一定会拒绝。
但随后两人作了进一步的交谈，当阿卡丽得知了艾瑞莉娅和伊默的关系，知道她曾经在伊默受伤时照顾了他一段时间，甚至朝夕相处在一起，阿卡丽便突然改变了想法，留了下来。
这三季多来，在城内奔波的时候，艾瑞莉娅一直能感受到阿卡丽的存在。她虽然没有参与到建设中来，但大部分时间，都跟随着艾瑞莉娅，观看着城市的重建工作。
阿卡丽是一个监督者，监督着长老们是否急功近利，为了重建城市而损害城外的山林环境，是否砍伐树木，侵害其余生灵的栖息地；监督着建筑队是否滥用了魔法，违背了万灵的意愿；监督着艾瑞莉娅，看看她是否如传闻般令人尊敬，还是仅仅流于表面，名不副实……
她也是一个见证者，见证了人民生活的恢复，见证了普雷西典的重建。
阿卡丽少有和艾瑞莉娅同吃同住的时间，许多时候，她会隐藏在暗中，用审视的眼神观察着艾瑞莉娅的行事，偶尔她也会在艾瑞莉娅面前现身，进行简短的交流。
在这些片刻的相处中，艾瑞莉娅逐渐对阿卡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琢磨出她对伊默抱有的情感。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能清楚地感受到，阿卡丽对伊默有着依赖感。
而现在，随着重建的完工，艾瑞莉娅要回到自己归属的村庄中，阿卡丽也自然跟了过来。
作为伊默的同伴，把她带到村庄和伊默见面合适吗？
伊默会在村庄等待吗？这段时间，他过的怎么样？身上的伤势是否痊愈？
艾瑞莉娅暗叹一口气。
另一边，车厢尾部的一处陷窝，阿卡丽缩起身子，选了个合适的姿势倚在车厢背面，身子随着牛车一颠一颠的，两行轮轴的痕迹在她视线中保持平行，随着牛车的前行延伸向远方。
纳沃利的刀锋舞者，闻名不如见面，我承认你深得民心，但仅仅这些就能带领艾欧尼亚吗？远远不够。
伊默离开萨恩泽后的那段时间，就是和她生活在一起？
伊默，我欠你的还没还，你托付的这些纸张，这些故事，我要亲手交给你。你在村庄等待吗？
阿卡丽轻哼一声。
两人各怀心思，相背坐在牛车两端，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