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妹妹

成为暗影之拳，实力是重中之重，试问，失去了一条腿行动不便的霏，如何能担起暗影之拳的重任呢？她只能与自己的梦想无缘了。

当时的霏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面对沉重打击，悲痛欲绝的她把过错都归咎于阿卡丽，指责她给自己拖了后腿，才导致自己失去了一条腿。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梅目对霏充满了愧疚，自觉不是一个好的师父，她许下承诺，不惜一切代价，寻遍艾欧尼亚也要让霏恢复行动能力，并且更加尽心尽力的教导她。

但心灰意冷的霏拒绝了她的好意，不想让梅目再浪费时间在她这个废人身上。

霏虽然后来受戒，成为了正式弟子，留在了均衡教派内，但只能负责一些杂务，与梦想中秉持梅目的期待，成为下一任暗影之拳，可谓是云泥之别。

这巨大的反差和幻灭的命运，已然成为了霏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一直期待的未来骤然破灭，加之躯体的伤残，怎么能轻易释怀？再加上后来阿卡丽通过考验，取得了暗影之拳的名号，更让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卡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梅目始终对霏关注有加，却对阿卡丽少有管教，似乎阿卡丽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阿卡丽更加努力地训练，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甚至年仅十五岁就成为了暗影之拳，但始终没有得到梅目的半分肯定。对她，梅目永远只有更高的要求，阿卡丽永远也得不到她的认可。

虽然了解不多，但伊默能感觉出，梅目是个十分重视责任和承诺的人，所以她才对霏寄予厚望，希望把她培养成接班人，所以她才一直鞭策着阿卡丽承担暗影之拳的责任。

但是，为了履行对战友的承诺，把霏当成女儿照顾，却忽视了自己的亲女儿，对阿卡丽，梅目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阿卡丽，性格没有变得扭曲阴郁，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伊默在了解过她的童年后，对阿卡丽充满同情，所以才能容忍阿卡丽的种种冒犯举动，把她许多无礼的表现当成是娇憨的可爱。

“你不要看我……”

阿卡丽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挣扎着甩开了伊默的手，不用看都能听出阿卡丽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小小的自尊心在作祟。

“好啦好啦，我没有看你。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伊默充满了耐心，再次将手放过去，轻轻摸着她的头，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这一次，阿卡丽没再抗拒。

只有这个时候，阿卡丽才会将自己内心的软弱暴露出来。

别看她表面上作为暗影之拳，也意气风发，风光无限，当伊默和她的关系变得亲近，逐渐撬开了她的心房，让她卸下了外表如尖刺般的防备，才发现里面住着的，不过是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小妮子罢了。

伊默安抚着阿卡丽，听她低声喃喃，述说着困扰她许久的疑问，等待着伊默的答案。

“别人都羡慕我有强大优雅的暗影之拳当母亲，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宁愿只要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不需要别人的羡慕和尊敬，不用去管教派内的事务，不用整天把职责什么的挂在嘴边。只要有时间陪陪我就好了……”

“从小……从小我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但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多关心过我一点，哪怕是对我多笑笑也好啊。她不知道她的认可能让我接下来几天的训练都充满动力……她是在责怪我吗？因为霏？”

“为什么母亲都不愿意正眼看我？难道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当然不是。”

伊默捏了捏阿卡丽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脑海中就蹦出这么个想法，它就像是自己长了脚一样，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蹦蹦跳跳，不肯安分下来，简直和你一样。”

“……那你现在一定在后悔当时这么想，真正的我才不是这样。”

“我就是一个喜怒无常，总是能惹人生气，做事没有分寸的坏蛋。”

阿卡丽低声说。

“不。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更多的事，更多地了解你之后，我还是会这么说，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

人是表里不一的生物，经过嘴巴的加工，说出的话与心中所想就可能面目全非。但言语可以虚伪，内心却是做不了假的。伊默的影子不断传递出阵阵精神波动，温柔的话语就如同一束五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进阿卡丽的脑海中，慢慢融化寒冰，浸润她冰封的心田。

于是严冬的阴霾都被吹散，冰霜化作轻泉流响，花朵竞相绽开，姹紫嫣红一片盎然。

伊默的精神波动如同怀抱一般，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感受到伊默的真实情感，热烈而真切，几乎要将她融化，阿卡丽的心颤了颤，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你是认真的吗？没有骗我？”

阿卡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伊默没有给她再反悔的时间：“当然不会骗你。”

“在我眼里，你一直像是我妹妹那样的存在，虽然小姑娘的心思千变万化，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清你的情绪变化，但在你身上，我似乎找到了几分当兄长的感觉。”

远在千里之外的伊默抿了抿嘴，眼眸中似乎闪烁着光彩。

“咳，事先声明一下，我在原来的世界也没有妹妹，所以你并不是谁的影子，而是独一无二的阿卡丽。我一直觉得，如果你是谁的妹妹，被他看着长大，那那个家伙就真是太幸运了。

“阿卡丽。”

伊默喊了下她的名字，阿卡丽立刻打了个激灵，仿佛从什么沉浸的情绪中清醒一般，愣愣地看过去。

“我在这里很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

“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

“成为这个世界我唯一的亲人。”

伊默收起了哄小孩的温柔语气，态度认真。

阿卡丽呆呆地看着他，虽然只是层黑乎乎的影子，但阿卡丽仿佛看到了伊默笑意吟吟的面庞，难以言明的情绪在胸间激荡，和他一起的记忆则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相遇、分别、重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活中处处场景都必须要有伊默的出席。

也许，这既是艾欧尼亚之灵的指引，也是命中注定。

阿卡丽张了张嘴，试探地开口：“哥……哥哥？”

声音微不可察，但伊默却释然地笑了，重重地答应一声。

“我在。”

伊默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想要像恶作剧那样拨乱阿卡丽的头发，同时惋惜地开口：

“可惜了，这么有意义的时候我却不是本体在场。”

“没关系的……”

阿卡丽忽然把他拥入怀中，虽然只是飘渺的一团黑影，但也让阿卡丽长长舒了一口气，千疮百孔的内心终于被填补了许多空洞。

她静静抱着伊默的影子，没有悸动的情愫，只有无尽的安心。

“好啦。既然我们是兄妹，那么你就应该相信，我会永远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也许你母亲没有正确地引领你成长，但没有关系，她缺席的那部分，我都会补上。”

“你要相信，岁月流转，沧海桑田，我也会一直陪伴你，我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那如果……你找到回家的方法……

算了，现在这样就很好。真好。

也许在这个时候，这种煞风景的话不该说出口。所以阿卡丽抿紧嘴巴，蜷缩起脑袋，乖乖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影子也在持续不断地将怀中柔软的触感，传递给远方的伊默，感受着怀中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安静得就如同一只躺在妈妈怀里的小猫崽子一样。

他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阿卡丽就变成了自己的妹妹。

不过，似乎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不要再哭啦。你看，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阿卡丽乖乖地“嗯”了一声，露出笑容，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仍然不住地从她光洁的脸庞滑落。阿卡丽慌忙去擦拭，然而怎么也止不住，她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

“应该是我太开心了，所以才哭的。”

她努力地思考了下，认真地点点头：“嗯！应该就是这样。”

伊默就陪着阿卡丽待在大殿后的树梢上，静静听着阿卡丽又哭又笑地倾诉着心中的苦闷，还有许多成长时的烦心之事。

直到日暮西山，阿卡丽哭累了，终于靠着大树沉沉地睡去，只不过哪怕是睡着了，她也把这团影子紧紧搂在怀中。

感受着阿卡丽逐渐平稳的气息，伊默轻轻松了口气，终于能将注意力集中回本体那里了，在这里逗留了大半天，本体那边的行程已经接近尾声了。

只不过他转移回本体，仍不忘将一丝心神停留在分身这边，护卫着阿卡丽，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伊默本体羁押着卡兰回到纳沃利，寻上最近的庙宇，请求里面的僧侣将卡兰运送回到普雷西典，交给长老会处置。和僧侣交接的途中，伊默忽然感觉到分身那边有些异样，立刻心中一紧，心神转移过去。

然后就看见阿卡丽双目紧闭，一句囫囵不清的话语就如同烫水般在她嘴边反复滚动。

做噩梦了，在说梦话？

伊默一怔，凑过去仔细分辨，听了好几次才听出来。

“明明是我先和他认识的，你们连他都要抢走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伊默失笑一声，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怜爱。

真是个傻瓜。

明明是霏分割走了梅目的关注，明明与梅目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明明从小便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阿卡丽却始终怀抱着一个赤子之心。她可能不习惯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却默默地将所有事情都记在了心里。

受到的委屈就像是写在沙子上一般努力去遗忘，而曾经拥有过的真情却像是纂刻在石头上一般铭记。

所以她始终惦念着霏的残疾，记得伊默掌握的血之魔法，想请他帮忙为霏修补右腿，也愿意将这份心意让出去，修复梅目与霏之间的师徒情谊。

也许人总是矛盾的，这个小姑娘也不例外，刁蛮却赤诚，无礼却善良，任性妄为却又谨小慎微，只有被扎得龇牙咧嘴的同时，褪去她满是尖刺的外壳，才能窥探到那颗炽热真诚的善心。

回忆起与阿卡丽初次见面，中间经历的种种，直到现在，与面前这个脆弱的小女孩格格不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这个疑问却让伊默觉得阿卡丽更加真实了。她终于脱离了那个只存在于游戏中的刻板形象，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存在于伊默的记忆中。

伊默轻叹一声，看向仍旧人声鼎沸的均衡教派内，他们在庆贺，抒发着心中的喜悦。热闹是他们的，孤独才是阿卡丽的。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个时候产生疑惑，白天露面的阿卡丽这时候为什么不在，也少有几个人在寻找她。

希望所有人都能记得这个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小女孩吧。

伊默集中精神调动灵力，努力增加影子的质感，编织成一床漆黑的丝毯，上面的色彩如同倒映着宇宙星河一般不断流淌。然后，丝毯轻柔地将阿卡丽裹在其中，祝愿她做个好梦。

……

直至清晨，曙光绽放，只剩下最后几颗残星吊在西方的空中。

“伊默！”

熟睡的阿卡丽忽然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眼神惶惶然，如同一只走丢的幼兽。

“我在。”

令她安心的熟悉话语几乎就在耳边响起，阿卡丽这才注意到曾经是斗篷、披肩的伊默，现在又变成了一床毯子，就裹着自己驱赶了一夜的寒意。

阿卡丽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吗？”

“我已经到达崴里了，应该不用太久就能完成纳沃利的另一半屏障。怎么了？”

“没事。”

虽然有分身陪着，能随时和伊默交流，但阿卡丽忽然就想见伊默了，她已经不满足于只听到伊默的声音了。

瞅着吞吞吐吐的阿卡丽，应该是已经从昨天的脆弱恢复过来了，伊默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恶趣味，轻笑着道：“没礼貌，昨天你似乎不是这么叫我的。”

阿卡丽听懂了伊默的潜台词，小脸霎时间变得绯红一片，瞪了伊默一眼，良久，才不情不愿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