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勿施于人

横跨于主港区上方的是体量庞大的屠夫之桥，一座嵌在两侧悬崖中间的远古石道，一头连接着繁忙的码头港口，另一头是臭名昭着的贫民窟。

它曾经能直通娜伽卡波洛丝的神庙，让比尔吉沃特直接寻得庇护，但由于疏于修葺，已经被人遗弃。现在大多数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决斗，或者进行见不得光的交易。

与其去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贫民窟市场里在满地的假货中浪费时间，倒不如在见不得光的鬼市里碰碰运气。

伊默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下到从深海中捕捞到的稀罕物种、高级附魔的原材料，中到落魄武士傍身的家传宝物、珍贵宝石，上到从帮派中流出的海克斯武器、暗影岛开掘出的远古圣物……可以说，只要是想要的，在这座绵延了半个比尔吉沃特的长桥各处，都能找到对应的物品。

也只有在各路人马来历复杂的鬼市，帮派的触手伸不进来，才能保住那些有价值的宝贝，不被帮派的人先盯上掠走，出现些真正的好货。

至于老牙片的警告，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帮派之间的冲突只有这些生活在比港的本地人才会避之不及。

而要是能遇见如潮汐海灵、血港鬼影这样的精怪，那可真是泰酷辣。

伊默悄悄合上门，向着楼下走去。潮湿的空气侵蚀得酒馆的木头地板有些腐朽，踩在上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开一个大洞，让上面的人直接掉到一楼的大厅中。

好在随着夜晚的到来，来消遣的水手们逐渐增多，大厅变得嘈杂起来，从通往大厅的楼梯方向连绵不绝地传来大声的吆喝呼喊声，成为了伊默的完美掩护。

离开了艾欧尼亚，伊默的魔法实力降低了不少，但出海那一日伊默封印暗裔兵器时的浩大声势已经获得了亚索的认可，对于伊默表现出的实力下降，阿狸和亚索稍有疑惑，也不管不问，只当是他自己的秘密。

所以封印暗裔兵器这种私人的事情，伊默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办妥就好。

逐渐走到楼梯处，伊默正要踩上第一级阶梯，冷不防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疑问。

“我的护卫先生，这么晚了，是想要做些什么呀？”

伊默转过头，看到自己隔壁的房间房门半开，探出阿狸的脑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虽然答应为你保驾护航，但总不能连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吧？”

“唔……”阿狸走到伊默身边，手指轻点嘴唇，一对狭长的狐狸招子骨碌碌地在眼眶中转动，打量着伊默，“没有正面回答，果然心里有鬼。说吧，背着我们有什么打算。”

伊默反制失败，无奈道：“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要出个门都要报备的地步。我打算去夜市买点东西，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

“那可不行，万一在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什么危险呢。你可是已经收了定金的，要是想去市场也可以，带上我一起。

“别觉得麻烦，眼下时机正好，我不妨告诉你我来比尔吉沃特的意图。我要来找一件远古圣物，去市场正好打听下消息。”

阿狸凑到伊默面前，朝着他眨眨眼睛，“你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真是巧呀！”

阿狸身上的幽香钻入伊默的鼻孔，让他呼吸一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中，心脏扑通扑通加快跳动的频率。两人近距离地对视了数秒，伊默艰难地移开目光。

他算是看出来了，阿狸出来了走廊，就赖着不想走了。身为瓦斯塔亚的阿狸自带强烈的魅惑光环，能让接触到她的人情不自禁地对她产生好感，哪怕是伊默也不例外。

啧，真是个大麻烦……

“随你。”

“对了，阿狸，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眼瞅着阿狸也不说话，就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是清澈的疑惑和好奇，伊默吞了口唾沫，艰声道：

“从魅惑我登上你的船，一直到白天你控制那个中年人说出比尔吉沃特的信息，我见过不少次你使用自己的魅惑能力了。我知道这是你作为瓦斯塔亚的天赋，你把这种能力当成是便宜行事的方法，信手拈来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对我也就算了，毕竟我技不如人，但那个中年人，虽然你在问完话之后也如实支付了一笔报酬，甚至通过控制得到的信息更高效也更可靠，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这种做法欠妥。”

伊默在艾欧尼亚见识过不少兄弟会的成员，强迫平民参军、资助家财，披着大义的外衣，却干着侵略者干的勾当。大环境如此，他虽然不忍心，但当时位卑言轻，又无实力，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如今的伊默在对于近在眼前的阿狸，终于有勇气出言制止，或者至少是尝试着沟通。

尊重每一个人作为独立个体而具有的人生自主权，伊默认为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伊默这个受到先进理念灌输的自由灵魂，与符文之地未发生人格觉醒的蒙昧大众间的碰撞。

每个人都具有跟他人一样的、不依附于其他任何人的、平等的独立人格，纵然受到实力的限制，普通人在面对如阿狸这般强者的控制时无力反抗，但伊默觉得，他们享受自主的权力却是应得的。

“如果换做是你，将心比心之下，应该也不会喜欢被人控制心智、行为不能自主的感觉。这个世界总有些人武力在别人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应该倚仗自己的武力去欺压弱者，否则，只会导致整个世界都乱成一团。”

“所以虽然你的魅惑能力十分方便，被控制的人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我还是希望你对普通人使用魅惑能力的次数能少一些。”

伊默相信阿狸也是具备同理心的，所以她一直苦苦对抗自己吸食人灵魂与记忆的本能，只攫取一小部分生命精魄，只足够吸取一两段记忆，哪怕是吞噬弥留之人潺潺流出的精魄，也要用美景和温暖裹住他，让他在一片阳光和煦、芳草纷飞的景象中与世长辞。

所以，如此温柔的阿狸，应该能懂得他的意思吧？

伊默看着阿狸陷入沉默，心里罕见地有些忐忑。

“如果，我拒绝呢？”

“……如我所说的，我也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你之上，我只能表示遗憾。”

阿狸定定地看着伊默，忽然展颜笑了起来，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严寒的表情刹那间化作一汪春水，似乎要将伊默融化。

“嘻嘻，真是有趣的想法，闻所未闻。好吧，作为你的雇主，偶尔我也要照顾一下护卫们的感受。”

“有我这么通情达理的雇主，你就开心去吧！”

阿狸眉眼弯弯，晶亮的眸子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般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