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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不要铜钱,我要你

“唔……唔……”有人喉咙里发出声音,不用说,定然是沈沧澜。

他瞪着眼睛看谢霁,眼中俱是一眼可以看出的神色——放开我!

谢霁睁开眼睛,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他冷冷看向沈沧澜,沈沧澜对上他的眼眸,立刻噤声,霁王心情不大好啊,为什么?

沈沧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地上坐起,风拂过车帘,露出那道被玉狮拖着的身影。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大到连嘴里塞着的白布都掉落了出来:“你让玉狮拖着你的男宠?那可是玉狮!”他眼力不错,能看出这是在训练黎青鸾。

谢霁闭上眼睛,权当没听见他的话。

“他都是男宠了!你何苦这般对他?”沈沧澜苦口婆心地劝道。

连沈沧澜这个对霁王男宠向来看不惯的人都为黎青鸾求情,可想而知现在的黎青鸾有多么凄惨。

“那本王应该怎么做?把她放在安乐窝里,锦衣玉食地豢养着?”谢霁骤然睁开眼睛。

“……难得不是吗?”沈沧澜被谢霁吓了一跳,气势不足地问。不管男人、女人,到了上位者的手里,不都是一个宠物吗?闲来时逗一逗,忙碌时解解乏。

谢霁透过时不时颠起的车帘看向那道奋力的身影,眼神虚浮,好似在透过她看向更远的身影:“不,她合该平步青云。”

“你说什么?”沈沧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平步青云?一个男宠?”

“太吵了。”谢霁踢起脚边的白布,白布精准地被踢进了沈沧澜的嘴里。

沈沧澜乍一被塞了白布,下意识一呕,最终被嫌弃他的谢霁打晕,再次倒地成了“蚕蛹”。

————

半月后,春台县内。

“哎呦!”一声娇娇的叫声传来,一个纤细小巧的身影倒地。

“没事吧?”一双手将那少女稳稳扶起。

少女连忙道谢:“多谢公子。”她抬起眼瞧去,只一瞬间就看痴了。

只见那男子一袭凝脂色衣袍,眉目并不锋利,反而有些模糊,正是这种模糊使得他的气质毫无棱角,像是春风下绽开到极致的一株玉兰,更似是一方暖玉流入温泉之下,比温泉之水还要暖三分。

那男子冲她笑笑,随即拢起广袖离开。

女子看起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似是被他惊艳得一步也不能动。

这时,有人撞了她一下,撞得她趔趄了好几步。

“谁他娘的撞姑奶奶?”纤巧的少女好不容易站直,却发出了与她娇小身躯截然不同的河东狮吼。

“是小的,头儿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连连弯腰道歉。

少女猛然转头:“你他娘的走这么快干什么?”

“头儿呀,我这不怕您有危险么?”

“危险?”少女似是有些不懂,微微蹙眉。

“您可知方才的人是谁?”

“谁?”

“先皇的贴身大太监贺子行,亦是如今四公主身边的大太监。”

“啊?”少女震惊地看向说话那人。

“您刚来中京,可能不知道。咱们南齐啊,与其他地方不太相同……”

“七凤夺嫡么?”少女戏谑道。

“您知道啊!”那人惊奇。

“这么有名的事谁能不知道?”少女托着脸颊,眉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七凤夺嫡”便是指南齐长盛帝膝下无一皇子,俱是公主。因此他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培养七个公主,从公主之中选出继承者。那年,群臣反对,天下为之震撼。

可长盛帝却力排众议,执意培养公主作为继承人。事实证明,长盛帝到底手段超群,公主们亦是十分争气,硬生生改变了天下人的看法。而最终,三公主黎青鸾自七位公主之中杀出,登基为永瑞帝。

“咱们先皇刚登上皇位不久便暴毙而亡。”这般说着,那人还叹了一口气。

少女敏锐捕捉到:“怎么?你还挺惋惜?”

“这是自然,先皇刚一登基就公布了不少新政策,什么减免赋税、补助贫苦,还有女子亦可入朝为官等政策,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驾崩了啊。”那人万分惋惜。

“哦?”少女笑眸中带了几分探究。

“哎,你看我给您说岔了,咱们继续说,先皇的贴身太监贺子行一路辅佐先皇登基,但先皇都驾崩了,这贺子行还在!正在如今的四公主身边!您说这意味着什么?”

“四公主联合贺子行里应外合,谋杀了先皇?”少女轻而易举猜到。

“八九不离十。”那人啧啧两声,“无论如何,在两位公主面前都是肱骨之臣,可见这贺子行是个狠人呐,所以您可得离他远些,莫要沾了晦气。也不知如今他来这儿是奉命来干什么的!反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如今是四公主当政?”少女询问。

“算是吧,暂代朝政。毕竟仅凭四公主和那区区一个太监还掌控不了先皇早已把握在手的朝政。”

“你不过一个乞丐,怎么对宫中之事这般熟悉?”少女挑起眉。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那人嘿嘿两声笑,两手搓来搓去。

少女探究的眼神在那人脸面上停留,那人绽开笑容:“您饿了不?这是我今日讨来的馒头。”

少女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馒头,拿着馒头的那一双手脏兮兮的,连那雪白的馒头上也沾上了灰尘,她礼貌一笑:“我不饿。”

那人一听她不吃,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少女的眼神从那人身上移开,目光遥遥望向远处,那是皇宫的方向,她收回目光:“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那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还没来得及挽留,眼睁睁看着少女自原地消失不见。那人眼见人消失,脸上的窘迫和卑微悉数收起,取之而代的是淡淡冷冽。

少女与那人分开之后,身形如鬼魅般潜入了一处异常热闹之地。

中京极尽繁华,烟柳画桥之间,豪奢之地不计其数,因而悉数皆是热闹非凡,但这处地方却是异常热闹,尤其是一楼更是人来人往,但二楼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幽然悄静。但却无人对这种异常的现象感到奇怪。

定睛一瞧,那高高挂起的牌匾上写着:春风一度。

“让春风姑娘陪我!”少女一拍桌子,明明小小一个女子,却硬生生拍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这位……姑娘,咱们……”那老鸨支支吾吾,直到少女一锭金子拍到了桌子上。

老鸨眼神立刻直了,但嘴上还是说:“奴家得去问问春风姑娘的意思。”

“哎呀,不用问了,我们是旧友。”少女一锭金子塞进了老鸨怀中,“放心吧。”

语罢,她像一阵风一般卷到了二楼深处的雅间,熟门熟路地推开门。

老鸨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跟着,直到她看到春风冲她轻轻颔首,她才放心离去。

少女一进屋就瘫在榻上:“这儿乱死了,也不知你为何会选择这个地方。”

“鱼龙混杂之处,最是易获消息之所,你说我为何选择这儿?”那女子眉若烟柳,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说话轻声细语。

“消息扎堆又有什么用?她都死了。”少女翻个身,平躺在榻上,喃喃道。

“你信么?”春风问。

“我还不信呐!我都亲眼看见了!”少女猛然坐起,“我亲自潜入皇陵,开棺验尸!她的的确确死了,死得透透的!”

“可是国师说了,让我等静待,紫微星终会越过迷雾,抵达至此。”春风声音温柔地说起了国师的预言。

“那个老不死的,管他做什么!”少女十分不满,“我们就像戴着枷锁一般,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儿蹉跎度日,真讨厌。”

就在这时,挥着翅膀的白鸽子越过浮雕栏杆,穿过翠幕,停留在春风姑娘发间的簪子之上。

春风伸出手指,白鸽这才稳稳落在了她的手指,可好似因为太肥了,站得女子手指有些泛红。

少女瞥一眼那鸽子,嗤道:“那鸽子都被你喂得肥得跟猪一样的了,小心有一天被人打下来煮汤喝!”

春风警告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少女立刻噤声。春风垂下眼帘,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的密信,捕捉到那行字,她眼睛一亮,抬起眼去看少女。

少女再次躺下,双手枕在后脑勺,懒懒问:“那老不死的说什么了?”

“紫微星已至,可去迎接。”春风惊喜的目光对上少女。

少女一愣,随即缓慢地扯出一抹笑,紫微星已至?

这边话还没说完,少女身形快如闪电,顷刻间就没有了踪影,只丢下一句话:“那就让我先行去会一会。”

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急性子!她还没说完呢,她细细看着最后一行字,此紫微星有异变,需慎重待之。

异变?她站起身,把手中的密信用火折子烧尽,可就在密信烧尽的那一刻,春风眸中闪过冷意:“谁!”

————

经过日夜不分的赶路,黎青鸾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中京地界的县城——春台县。

黎青鸾也暂时结束了这一路的训练,毕竟训练太过惹眼。可同样,日夜不分的训练,不仅没让她疲累,反而让她神采奕奕,细弱的胳膊上有了流畅的线条,雪白肤色也镀上了淡淡蜜色。

这自然离不开谢霁的投喂。

第一次训练完的时候,黎青鸾着实感觉自己心在人间,身在地狱,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了。

“张嘴。”淡淡声音自耳边传来,黎青鸾下意识张嘴。

凉茶自空中倾洒而下,洒落进黎青鸾干得冒烟的喉咙,浇灭了这一瞬的干涸。

还不等黎青鸾喝够,倾洒的凉茶戛然而止,黎青鸾就这么张着嘴,掀起眼皮,只见谢霁拿着茶盏立在自己身前,他的身后是大朵大朵盛开的玉兰花,它们簇拥在枝头,映衬得谢霁如同仙人俯身,悲悯一瞬。

“仙人”睨她还张着嘴,长眉一挑。

瞅着他那副模样,黎青鸾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谢霁手一抖,连带着茶盏也晃荡了两下,他微笑再度俯身,手中茶盏缓缓倾斜。

黎青鸾立刻起身躲开,只见那茶盏泄出的淡金色凉茶之中夹杂着胖乎乎的毛虫,扭曲着身体掉落在铺满花瓣的路上。

“请喝茶。”谢霁扬一扬手,还不忘把脏了的茶盏塞进黎青鸾手里。

黎青鸾盯着那道修长人影缓步踱进了马车,该死的狼崽子!总是在她快要感动的时候,狠狠给她一脑瓜子,让她清醒!

除此之外,黎青鸾还时不时能收到些某人不小心从马车扔出来的“破烂”!

有时候“破烂”会是一碟桂花酥:

“咦,脏死了!”伴随着一声嫌弃,丢出来的是一碟桂花酥。桂花酥稳稳落入了黎青鸾手中。

如今初春,金秋时节的桂花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

黎青鸾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她自是看不见,马车内的沈沧澜眼睁睁看着那碟芳香四溢的桂花酥被谢霁称为“破烂”送到黎青鸾手中,他只能眼巴巴地瞧着。他不嫌脏!怎么不给他!

有时候“破烂”也会是一瓶疗伤的药;有时候也会是纸包内香气扑鼻的烤鸡………

总而言之,看起来瘦小的黎青鸾在短短半月多抽条了,本来温软的五官也变得稍有凌厉。虽然算不上改头换面,但起码一眼也能看出她的改变。

进入春台县后,黎青鸾骑在玉狮上,目光掠过一道道熟悉至极的景物,眼中划过刻意压制过的杀气。

比起北元的盛京,南齐的中京总是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软和。那探出墙头的花,爬满巷口的藤蔓,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入淡绿潭水的滴答声时不时夹杂着吴侬软语,掺和在一起,让人如坠云端,恨不得拎一壶酒,走过那青石长廊,醉倒在这温柔乡。

“好冷……好冷……”有人呢喃着冷,缩在墙角之下。

可行人来来往往,却无人递去援手,直至有人一勒缰绳,下了马。

“喏,给你。”清冷的声音传入少女耳中,不辨雌雄。

少女抬眼,看到了雪白掌心之中的一串铜钱,再抬眼便对上了眼前之人极亮的眼睛。

她泪眼蒙蒙,但双手却是猛地攀上了眼前之人的脖子,温软甜蜜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我不要铜钱,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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