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只信我自己
闻言,黎青鸾骤然看向她,银质面具之上浮雕的扶桑花妖冶蔓延,她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上镶嵌着弯弯嘴角。
她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这一次算你好运,我心情很好。”秦还征直起身,语气听来也略带愉悦,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
下一刻,她的手呈爪状直直冲着谢霁而去,而谢霁正躺在黎青鸾的身边。
黎青鸾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钳制住她的手腕。
秦还征瞥一眼黎青鸾用力到爆出青筋的手背,微一挑眉:“我只不过好奇这个男宠什么身份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黎青鸾冷笑一声,她下手的力度一瞧就是直冲谢霁的命而去,怎么可能是仅仅想要揭开谢霁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要阻止我?”秦还征眯起眼睛。
“你要杀他,为什么?”黎青鸾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要脱臼了!这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他的功力不比我差,留着是个祸害。”秦还征狠狠甩开黎青鸾的手。
随着一声骨头错位的清脆声音,黎青鸾眉一皱,胳膊脱臼了!不过这倒是小事,重要的是……
她抬眸看去,谢霁不过挥袖换了酒杯,就能被她看穿功力!
秦还征自然也听见了那声音,她整一整袖子:“承祥殿下,为了一个男宠,搭上你尊贵的命不值得吧?”
“少废话!”黎青鸾霍地冲了出去。
空有身手而毫无内力的黎青鸾自然被掣肘。
秦还征一手狠狠攥着她脱臼的胳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凭你?螳臂挡车!”
“螳螂这玩意儿……太丑了!我可不是它!”黎青鸾被掐得呼吸不上来,可仍是爆发出力量,狠狠一脚踹上了秦还征的侧腰,摆脱了她的控制。
秦还征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她手中逃脱的黎青鸾,这人明明没有半分内力!
黎青鸾大口大口喘着气,可浑身还在紧绷的状态,以备应对秦还征的袭击。
秦还征竟是被激起斗志,她再次冲着黎青鸾袭击,袖风直冲黎青鸾面门。
黎青鸾咬牙,她可没法躲,身后就是谢霁!躲没法躲,只能迎上!
她站起身,还没等着踢起一旁的桌子挡一档这袖风,身后飒飒声音传来,她回眸一瞧,谢霁不知何时醒了,而那道飒飒声音正是他挥袖而去的袖风,两道袖风相抵,将整个雅间之内的摆设生生炸得碎裂开来!此起彼伏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黎青鸾被他宽大的袖子掩在下面,半分伤也没受。
“秦家家主好功力!”谢霁站起,挡在了黎青鸾身前,“可欺负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应不是强者所为吧?”
欺负?黎青鸾和秦还征对这个词很不满意!
“我们这是切磋。”秦还征率先开开口,黎青鸾紧随其后点点头。
察觉到黎青鸾点头,谢霁一张笑面温和地看向她:“切磋就是把你的命给搭进去吗?”
什么叫做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这就叫!
黎青鸾盘腿坐着,腹诽道,我不搭进去命就是你搭进去命,掂量着吧!
谢霁似乎能听见她心中所想,头也不回道:“我还没有废物到让一个女子以命换命!”
黎青鸾还想反驳,却被秦还征的调侃打断:“好一对情深鸳鸯,要不今个儿你们一起葬身松柏楼,做一对死命鸳鸯?”
谢霁不语,眼神沉沉看她。
秦还征知晓自己胜算不大,也没有打算再交纠缠下去,她唇边掀起微笑:“承祥殿下,我很期待以后的交手,我等着你。”她瞥一眼谢霁:“还有,总有一天,你的面具会被我撕下来!”
语罢,她转身就离开。
可就在这一瞬,一阵凌厉的风卷起那些裂开的花瓶碎片,悉数冲向秦还征的背影。
秦还征早有准备,挥袖拂落碎片,可谁料这只是障眼法!
不过晚了,谢霁已经手持匕首掠来!
不好!秦还征暗暗道。
可还没等她后退,眼前这个妖媚的男宠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她的右臂。
“我不贪心,你还她就罢了。”谢霁低笑一声,匕首自她的臂膀上剖开直至手背,最后重重刺进她的手腕又被拔出!
随即谢霁就退开,拢袖瞧她。
秦还征不怒反笑,她硬生生抬起那被剖开的手臂,手臂血流不止,可她却不在意,只指指自己的脑袋:“这笔账我记下了!”
黎青鸾紧紧盯着秦还征,直至她消失。这是给她的警醒!她空有身手没有内力的问题到如今还没有解决!如果今日孤身一人遇上秦还征,她必死无疑!
看着看着,眼前一黑,她缓缓抬眼,只见谢霁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干什么?”黎青鸾没有好气。
谢霁被她气笑了,手指一弯重重敲在她的头上。
“谢霁!疼死了!”黎青鸾暴起,捂着头把他扑倒在地。
谢霁竟没有反应过来,生生被扑倒。
黎青鸾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把他扑倒,坐在他身上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脸茫然。
“……那个……本王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齐王捂着头坐起,只觉头疼欲裂,而眼前竟是一副“活春宫”!
黎青鸾本来就因为打斗而衣衫凌乱,这下坐在谢霁身上,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不过她脸皮厚,因而她耸耸肩:“知道打扰我们了还不离开?”
齐王用力眨眨眼,摇摇晃晃起身,可是最终还没到门口,又晕了过去。
黎青鸾、谢霁:“………”
最终,黎青鸾与谢霁从窗口离开,留晕倒在雅间内的齐王一人。
至于雅间内损失的东西?既然是秦还征的松柏楼,自然是由秦还征来承担喽!
松柏楼的隔音效果向来好,因而几人打斗的声音在外头听来不过是极为细碎的声音,不值得一言。
因而长松还在招待客人时,听到了极低的女声:“过来!”
听着熟悉的声音,长松一怔,转过头去,只见秦还征捂着受伤的手臂正在死角处喘着气。
秦还征很虚弱,这是长松的判断。看着这么虚弱的秦还征,他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可以不可以趁此机会杀了她?
“过来。”秦还征已经不耐烦了。
长松一步一步靠近她,刚靠近她,就被她一把拉下,他听得她在他耳边低语:“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可是我再虚弱,杀死你还是易如反掌。”
长松一怔,而秦还征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晕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银质面具溅上了点点血迹,看起来格外骇人。
看着这样的秦还征,长松想起她戴着面具着一身男式衣袍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他狠狠咬牙,背起秦还征走向二楼。昏沉日光透过支起的半扇窗落在他身上,背后逶迤出长长的阴影,无法摆脱。
“主子受伤了?”
黎青鸾与谢霁与春花汇合时,这是春花的第一句话,她眼里没有半点谢霁的影子,直奔黎青鸾而去。
“无妨,只是脱臼了。”黎青鸾一边说着一边自行把脱臼的胳膊扭了回去。
随着咔嚓一声,黎青鸾的胳膊恢复如初。
可本来白皙的胳膊此刻却是青紫,毕竟秦还征可是在黎青鸾胳膊脱臼时又狠狠捏了她的胳膊。
还没等春花扒拉上黎青鸾要给她上药,就对上了谢霁冷冷目光,一向胆大妄为的春花竟是滞了一瞬。
而这一会儿功夫,黎青鸾已经被谢霁推上马车,谢霁毫不客气的命令惊醒了春花:“赶车。”
春花虽是不情愿被命令,可想想自家陛下的伤,还是冷静地去赶车了。
马车内,谢霁朝着黎青鸾伸出手。
黎青鸾一躲,正气凛然:“男女授受不亲。”
谢霁以一种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的眼神瞧她,随即动作颇为粗鲁拉过她的手腕,他的动作看着粗暴,落到黎青鸾手腕上已是轻若无物。
他掀开黎青鸾的衣袖,动作之轻到黎青鸾忍不住道:“小伤而已……”
可还没等她说完,云淡风轻的神色立刻变得呲牙咧嘴:“谢霁!”
谢霁的手正按在她的青紫肿胀的胳膊上,见她吼叫,他淡淡道:“小伤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黎青鸾:“………”
接下来,她看着他挽起宽大袖口,应是为了避免碰到她的伤口,而后拿出伤药撒在胳膊上。
那伤药就跟不要银子一样往她胳膊上洒,于是她无意间瞥了一眼那盛着伤药的玉瓶,其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刺激了她的眼睛:万金散。
万金散!那可是万金散!黎青鸾骤然瞪大眼睛。药如其名,万金一两的药!他怎么敢!
黎青鸾赶紧收回胳膊,制止了谢霁的浪费行为!纵使她为南齐帝,坐拥无数金宝,她也不敢如此挥霍!
谢霁自然不允许她收回胳膊,他巧妙地攥住她的手腕,既不会让她感到疼,又让她动弹不得,直至把药均匀地洒在伤口之上,他又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包扎。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顺畅,到最后还不忘把万金散塞给她。
莫名其妙!
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黎青鸾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这四个大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对上黎青鸾不可置信的眼神,谢霁移开目光:“今日你本不必受这些罪。”
“什么意思?”黎青鸾蹙眉。
“你叫醒本王,本王自会帮你解决那秦还征。”他道。
“首先,我为什么要叫醒你?我自己都没同她交手,不知其深浅;其次,万一我叫不醒你呢?”黎青鸾有理有据,“横竖还不是要靠我自己,那还不如省去中间叫你的功夫,我自己应对她!”
“你不要命了是吗?”谢霁霍然看向她,眼神如刀,“此事因我而起,怎么轮得到你替我送命?”
黎青鸾沉默,气氛沉静下来。
“我自然轮不到,毕竟我在霁王殿下心里什么都算不上。”黎青鸾平静开口。
“你!”谢霁被她的话堵得一噎。
重生前,她在他心里不算什么,所以他同她和离;重生后,她在他心里亦不算什么,所以连替他送命也轮不到。
黎青鸾是个十分想得开的人,她也没有因此纠结,一会儿便豁然开朗,微皱的眉头又变得平整。
过了好久,久到春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子,到了。”
黎青鸾看也不看谢霁:“霁王殿下自己有手有脚,应该不必让人送吧……”
她的话音未落,被谢霁一把抓住她毫发无损的那只手腕,沉沉的声音响起:“你就不能……不能试着去依靠别人吗?哪怕只有一刻?”
他这般问,黎青鸾有一种错觉,他在透过她问别人,可也许是她的错觉。
因此她道:“我空着脖子,等着别人拿刀来拯救我?”紧接着她嗤笑一声,拂开谢霁的手:“那我怎么知道,那把名为拯救的刀会不会捅向我的咽喉。”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可语气却是坚定:“谢霁,我不信别人,我只信我自己。”
习习凉风吹起车帘,黎青鸾的声音一并传入了在外头候着的春花耳中。
车内寂静,车外寂静,站在交界线处的黎青鸾半躬着身子,但眉目却是凛冽。
春花听此,心下叹息。名为背叛的鱼刺终究还是刺卡在了陛下的喉咙处,吐不得咽不得,只能卡在那儿,生生折磨。
“还有,霁王殿下,今日你我逾越太多次,我们仅仅只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黎青鸾不知是在提醒他亦或是提醒自己,“我回答了你不该问的问题,你忘记我不小心唤了你的名讳,我们一笔勾销。”
语罢,她掀起车帘下车。
马车不是将军府的,因而春花与黎青鸾走进了将军府,并没有把马车赶进将军府。
而马车之内,谢霁端坐着,眸色深沉。
又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一笔勾销!他冷笑一声,这沈露安当真是好样的!
可就在这时,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再次浮现他面前。
谢霁闭上了眼睛,手指收紧,有血滴从他指缝滑落,再次张开手,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到底为什么?她能次次牵动他?是因为她与她太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