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是天上神,胜似人间仙

那些小孩童并不敢像小茸茸一样朝她的怀抱扑来，而是站在不远处，怯怯地看着她。

叶岁仍保持着展开双臂的姿势，见他们不肯向前来，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姐姐举起手也是很累的，你们还要让我这样仰着头看你们吗?”

她的眼睛微微瞪圆，装出了几分委屈，“我的手和我的脖子都好酸哦。”

小茸茸也在她怀中蹦蹦跳跳，朝哥哥姐姐们挥手，“快过来呀哥哥姐姐!”

见他们始终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一步，小茸茸努了努嘴，跑过来拽他们，小身板拽不动他们，她就跑到他们身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推。

为首的那个孩子正是先前为孩子们装菜的那一个，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沾满了菜汁的手往后缩了缩，不想让叶岁看到。

叶岁见他极力藏起自己的手的样子，眼前的场景不禁与七岁的她，将自己沾满了血污的手往后藏的场景重叠，她恍惚了一阵。

她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向他们一步步走去，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空，一切事物的运动轨迹都停了下来，他们的耳畔没有一丝杂声，只有一步步踏进他们心里的脚步声。

哒……哒……哒……

这到底是脚步，还是心跳声。

她背对着月光，阴影打在她的脸上，他们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高高在上，黑暗投下的阴影化作她的月光权杖，代表着月亮的圣洁和光辉，仿佛他们一身脏污地出现在她眼前，就是一种亵渎。

可是下一刻，那人用行动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她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拥住了他，即使他满身脏污异味，衣裳褴褛。

他们终于看清她的脸了，柳眉，星眸，琼鼻，樱唇。

不是天上神，胜似人间仙。

叶岁轻轻拥住那个孩子，仿佛拥住了七岁的自己，她拍拍他的背，轻轻地道，“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

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过来，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这个囚禁了他们数年的地方。

他脑内的弦好像倏然崩断了，一瞬间溃不成军，他紧紧地抱住叶岁，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争先恐后掉下来。

他哽咽着，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汹涌的泪水却暴露了他的情绪，一声哭腔控制不住地从他捂住自己嘴的手指缝中溢出。

这一声仿佛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情绪如同决堤的大坝一样来势汹汹，而他溃不成军。

他终于敢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肆嚎啕大哭起来。

而这哭声显然也感染到了其他孩童，一开始只是小小声的呜咽和啜泣，到后来，所有孩子都凑到她面前崩溃大哭。

小茸茸虽然不知道哥哥姐姐在哭什么，也凑热闹似的跟着干嚎。

呜呜呜，茸茸肚子好饿。

过了不知多久，蹲到叶岁脚都麻了几轮，哭声渐止。

叶岁站起身，拍了拍蹲到发麻的大腿，袖口几乎被泪水浸湿，她冷眼看向那个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的男子。

他还不能死。

她抬腿向那个男人走去，迅速出手卸掉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往他的嘴里弹入一颗黑色丹药。

小茸茸看着她的举动，歪了歪脑袋，“糖画姐姐，你在救他吗?”

叶岁点了点头，小闻言更疑惑了，“糖画姐姐，你为什么要救他啊?”

小茸茸的疑惑也是其他人所不解的，那个男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囚禁了他们这么多年，还杀了好多好多人。

为什么要救他?

叶岁强忍着恶心,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然后嫌恶地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她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回答他们，“他死了，那些被卖掉的孩子怎么办?”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些被卖掉的孩子的去向和信息，如果这条线索断了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虽然能找回的机会十分渺茫，但是就算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能找回一个是一个。

被卖掉的那些孩子，幸运的，被买回去当儿子女儿养，不幸的，就像这样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更悲惨的……

被凌虐，被当成禁脔性奴……

想到那些孩子可能发生的遭遇，叶岁的眉头紧皱。

从她面前的这些孩子的样貌，就能知道以前被卖掉的那些孩子的样貌一定也不差。

她蹲在最为年长的那个孩子面前，轻声问，“你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叫什么吗?”

“朱、朱雀国明幼卿。”明幼卿有些结结巴巴，许久未说话，他的声带不曾损伤，是很清澈的少年音，可以听得出来他不习惯说话，却还是很尽力地回答她的话。

“你还记得他……以什么渠道卖掉那些孩子的吗？”叶岁犹豫了一阵，虽然知道这可能会勾起他们的回忆，但是那刀疤男子已然昏迷无法提供线索，她再三斟酌用词，还是决定说出口。

明幼卿的小身子抖了抖，不知道是这夜间的风吹得他脊背发寒，还是他内心的恐惧让他战栗，但他还是尽可能稳住了声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我被关这里两年了，那个男人 ……”提起那个男人，明幼卿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他，时隔几天就会带来几个孩子，然后把我们关在一起。”

“他根本就不把我们当做是人!他让我们像禽兽一样跪地行走，像畜牲一样用手抓饭，吃着各种泥泞恶臭的东西，不能说话，只能像野兽一样吼叫，把我们当做家禽一样圈养。”

明幼卿明明已经感到自己生理心理都很不适了，他强忍住干呕的欲望，近乎自残地说着，“每当客人来挑选‘宠物’，他就会让……让我们像畜生一样在地上爬，姐姐，你看过野狗吗?就像那样，毫无尊严地爬。”

叶岁在末世曾经听裴修说过一种变态杀人狂囚禁自己的猎物的犯罪心理，变态狂会让猎物像牲口一样的活动，进食，从心理层面摧毁猎物的人格，尊严。

短短两年，可能仅仅是别人的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弹指一挥间就像他们的两年。

虽然他们没经历过死亡，可是他们就是知道，地狱，一定比这里美妙。

因为这里——是真正的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