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悲事
看到了医院的大门，何嫣扔下书包，都不等薛叔停稳就跳了下去。
她冲进医院，随手抓住一位护士，语无伦次地询问 ：
“刘宝华在哪？就是不久前被撞送过来的女人，她是我妈妈！”
“在抢救室，我带你去！”
护士阿姨像是理解她的感受，小跑着带她去抢救室门口！
等待区只坐着薛婶一人，她正低头小声祷告着，向她信任的神明乞求奇迹！双手交握，虔诚无比！
“婶，婶！我妈妈怎么样了？”
何嫣一个箭步半跪在她面前，用力摇着她的肩膀，目光满含希冀！
薛婶抬头看向何嫣，嘴唇哆哆嗦嗦地说：
“婶也不知道呢，当时就看你妈妈满脸都是血，自行车前面都撞扁了，把我都吓死了！”
“那撞倒妈妈的人呢？跑了吗？”
何嫣愤怒地大声问道！
“没有没有，他早就被四周的人围住了，我送你妈过来时看他被派出所押走了！”
薛婶摆摆手还想说什么，这时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何嫣嗖得站起身，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殷切，目光焦急：
“医生，我妈妈她……”
医生沉重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后脑出血太多，以我们院的医疗条件，根本无能为力，我们已经尽力了，抢救快一个小时了，还是……节哀！”
后面的话何嫣根本听不见了，她后退一步，跌倒在地上，目光呆滞，节哀？什么节哀？
薛婶看她满脸泪水一动不动的样子，忍着悲痛：
“丫丫，不怕啊，婶在呢！乖，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何嫣终于放声大哭，似乎要把心中的悲伤恐惧无助都哭出来！
“婶，婶，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何嫣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总觉得不幸会离自己很远！明明早上，她还和往常一样，和妈妈告别，又告诉妈妈下午多带点面包去卖，她的同学们都很喜欢！当时妈妈还笑着答应！
可现在，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薛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哽咽出声：
“婶知道，婶知道！丫丫别怕啊！”
薛叔也找了过来，看着痛哭的两人，眼眶红了红，像是知道了结果，但他毕竟是男人，安慰不了孩子，只能帮些跑腿的事。
思考片刻，他脚步匆匆，转身打算去通知何平和宝华的娘家，刘家村离镇上也并不远，他去过一次！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何嫣扑到了妈妈的床前，趴在她的胸前痛哭。
妈妈的外套和毛衣已经被护士褪去，只穿着她第一次给挑的衣服，粉白色衣襟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她的面容安详，毫无痛苦，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头部大片的湿漉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拉起妈妈的手用力地揉搓，想把这冰凉的手捂热：
“妈妈，你快醒来吧！我害怕！”
薛婶看她这样，倚在门口捂嘴流泪，旁边站着的医生护士都怜悯地看着。
生老病死，医院每一天都在发生，他们虽已见惯了各种生死离别，却还止不住地哀伤！
过了一个小时，刘家人赶到了！
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一进医院，就撑不住地大哭起来！
老年丧女，还是唯一的女儿，这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外婆！”
何嫣看到她老泪纵横的脸，哭着上前托住她的双臂，舅舅舅妈们都来了，个个难掩悲伤！
大舅刘正华与宝华感情最深，这时也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
看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薛婶心酸不已！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能比妈先去呢！你还这么年轻，你让妈怎么活啊！宝华啊，我的女儿！你这是要剜妈的肉啊！”
外婆捶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有把刀来回割扯了她的心脏！痛得她用力拉着女儿的手！
外公流着泪看着女儿平静的脸，摸摸她的发丝，像是看到了她刚出生的样子，这个孝顺的女儿还是比他们先去了！
要是可以一命换一命就好了！
舅舅舅妈们看到老两口哭得都站不住了，连忙上前劝慰，老人家年纪大了，突闻噩耗，一路上又紧赶慢赶，身体早就吃不消了。
外公在舅舅们的搀扶下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他抹抹脸，环顾一周，没看到何平的身影，对何嫣沉声道：
“你爸呢？”
何嫣红着眼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薛婶连忙道：
“我家那口子去通知了，也不知找到没有！”
这话点燃了刘家人的怒火，他们离这么远都赶到了，作为丈夫，何平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真是欺人太甚！
说来也巧，何平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到了医院。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遭到了舅舅们的殴打，刘正华一拳头就把他嘴角打出了血，愤怒地吼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是不是又去赌了？我妹妹怎么会嫁给你这个王八蛋！我打死你！”
一拳接着一拳打在何平的身上，又把他拽到宝华的床前：
“好好看看，你对得起她吗？”
何平早就被打得双手抱头，冷不丁看到宝华的脸，更是被吓得怪叫一声！哆哆嗦嗦地说：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外公摆摆手让儿子住手，现在就算打死他也没用，何况还是在医院！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宝华的事！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害了女儿的人该怎么处理？
宝华不可能一直呆在医院，薛婶提议，去找个车给拉回家。
但是刘家人拒绝了！
整理好妹妹的衣襟，穿好掉落的鞋子，大舅刘正华脱下他厚厚的外套，把妹妹的上半身遮住，又用绳子紧紧绑在自己的背上。
就像儿时一样！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也老了，都快背不动妹妹了！
何嫣扶着外婆，跟在大舅的身后，外公年纪最大，被其他舅舅们搀扶着，舅妈们推着自行车。
至于何平，他走在最后！
身上的淤青让他吃痛不已，虽然宝华的故去，他也是难过的，但更多的是心虚和害怕！
薛婶已经先回村通知村长了。
众人一路帮宝华喊魂，一路低低地哭着，没有从大路走，而是抄近道从小路回去！这样不必惊扰路人！
大舅刘正华背着妹妹，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二舅和四舅上前要轮流背也被他拒绝了，他是大哥，长兄如父，理应代替父亲送妹妹最后一程！
他现在只希望这条路能够再长些！
到了何家，把宝华平时睡的床搬在了堂屋的正中间，刘正华小心地把妹妹放下。
何平去通知何奶奶他们了，舅妈们也去村头扯白布买寿衣了，而舅舅们已经去应付来吊唁的村长和村民们了！
何嫣打了一盆水，和外婆一起，给妈妈细细地擦拭着。
眼睛红肿地把她发丝上的血迹擦掉，她的泪水滴在妈妈的脸上，鼻上，又被她轻轻擦去。
外婆爱怜地亲亲宝华冰凉的脸，仿佛看不够！
她的女儿才不到三十五岁啊，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父母健在，女儿听话懂事，可现在却只能静静地躺在这了！
为什么老天爷不带走自己而要带走自己的女儿呢？
她似乎更苍老了，浑浊的眼睛里也流不出泪了，却依然坚持为心爱的女儿清洗着！
等到舅妈们把孝衣裁剪完，何嫣已经和外婆给妈妈穿好了寿衣，梳理好头发，用一张白布盖了起来。
何嫣跪在床前，往火盆里烧着纸！
何家人赶来了，何奶奶和爷爷虽看不上宝华，却从没想过她会死，还死得那样突然，她刚听时还不相信！
再三确认后，才知道那个老实勤快的大儿媳确实不在了，他们心中还是有些难过的。
二婶爱明扶着老太太，眼睛红红地和外婆说着话，言语中满是惋惜！
何家这一下午都是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人，有亲戚有朋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痛，又劝他们节哀。
毕竟意外是无法预知的，人死不能复生，其他的人总要向前看！
何嫣只呆呆地烧些纸，趁屋里没人时又偷偷哭泣。
天色渐晚，月上枝头！
屋里早已亮起了灯，没吃晚饭的何嫣和舅舅舅妈们守着夜，外婆外公累了一天早已心力交瘁，被扶着去休息了。
至于何平，他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穿着孝服在那出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就算这样，还是惹来舅舅们的仇视！
到了后半夜，还是孩子的何嫣终于撑不住了，身体斜歪在地上不安地睡着，被刘正华抱起放在临时铺的稻草上，又盖上厚厚的棉被！
听着何嫣还在梦中不停地哭着呓语“妈妈”“妈妈”，这个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的中年男人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去，坐在大门口呜咽！
凌晨三点多，稻草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累了一天的人！
睡醒的外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给孩子们盖盖被子后，又坐在何嫣的身旁，目光悲切地看着她！
可怜的丫丫以后该怎么办？她还没长大，难道就这样留在这人人都不爱她的何家吗？
但凡她的父亲可靠一点，她的爷爷奶奶能够爱她一点，她也能放心不少啊！
外婆佝偻着身子，擦擦眼角，心底暗暗做着打算！
她的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生前宁愿和何平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也不离婚，想必在最后一刻也放不下她的，作为母亲她就得为女儿完成夙愿！
她摸了摸何嫣的头发，掖掖被角，又抬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像是睡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