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第313章

有云武帝在，在座的嫔妃都化作乖巧懂事的后宫女子，就算是争风吃醋，都是掩藏在巧笑嫣兮明眸善睐中的，不仔细辨别都看不出来。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大殿中你来我往，却还算是言笑晏晏。

云武帝近几年来不常进后宫，众位嫔妃虽少了年轻时的意气，却还是习惯性地在陛下露面时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又有袁明纶这个在皇子间左右逢源的娇客在场，现场的气氛定然不会差了。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日头已经偏西。

四公主携夫婿回魏国公府，宫里参加宴席各位主子也都各自回了宫。

云韶遥同白芷青黛二人回到锦安殿，屋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寒肃形成了鲜明对比。

青黛长呼一口气，小声对白芷道：“可算是回来了，今年好像比去年还冷不少，好在主子的衣服鞋袜都是提前做好了的。”

她们自小长在百草谷，那里地处南边，冬日里比京都好上不少，就连云韶遥在百草谷住了几年，也觉出了京都的冷。

白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京都这个冬日可真是冷啊，在外面走一圈，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云韶遥在软榻上坐下，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白芷：“有新的信件吗？”

白芷闻言走到书桌旁，主子的信件一般在这里放着。

“嗯，有的，主子。”这两日天气转冷，信件一下就多了起来，但白芷知道，主子等的是裴少主的信。

自陛下明确拒绝提前婚期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裴少主就忙起来了，以往隔上几天总要见几面的两人，如今主要靠信件沟通，这一次怕是有半月没见面了。

若不是知道裴少主是个怎样的人，白芷她们都要怀疑这裴少主太小心眼了。

还好，今日的信件里恰有裴少主的。

云韶遥接过那一沓信，最上面的是那熟悉的字迹。随手又翻了翻下面几封，能拿到她面前的，那都是事先已经被筛过一遍的，不重要的一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送过来。

嗯，有百草谷的，还有外面大掌柜汇报生意进度的。

云韶遥不急着看裴寒轩的，先打开了百草谷的来信，依旧是厚厚的一沓，熟悉而暖心的话从纸上跃然欲出。

看得云韶遥唇角都高高翘起，白芷不敢打搅她，上了一杯热茶后悄然站在几步开外，看似微垂着头，实则只要云韶遥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快速反应过来上前伺候，比宫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宫女也不遑多让。

这也是锦安殿后来的这批宫女太监，都乖乖尊她一声白芷姐姐的缘故。

不得不服啊，他们不少都是自小长在宫中，看着学着长大的，偏偏却在规矩上叫人外来的给压了一头。

外面晚时的风声呼呼，云韶遥抱着暖手炉，看着手里的信，不是弯唇笑意融融，时而皱眉思索。

许久不见裴寒轩，却原来是他并不在京都，而是在外有要务要处理。

具体是什么事，云韶遥并没有多过问，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

而不思两人是未婚夫妻或者是成婚了，就该对对方事无巨细都弄清楚。

裴寒轩的信里，表达了裴父裴母等人对婚期不能提前的遗憾，又道出门在外，不能时常得见未婚妻，因此很是不适应。

云韶遥看了默默发笑，她都能从信中想象得到裴寒轩写信时满脸的委屈。

这在从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又看了宋大掌柜的信，虽然如今大半外面的生意她都交给白芷直接负责，但宋大掌柜这里，同白芷却是平级的。

许多事必须得宋大掌柜拿主意，再同云韶遥商量。

云韶遥看了信，见时间还不算太晚，又提笔回了几封，同时又叮嘱白芷青黛二人明日记得提醒她送年礼的事。

已经是年尾了，京都不少人家早就在准备年礼的事，这可是大事。

在跟着惠妃学了一段时间后，云韶遥也知道了不少宫里宫外人情往来，这其中就包括了一年中三节六礼等。

……

而同是在这宫中，冷宫这边就没有这么温暖宜人了。

周才人从来不知道，原来十二月京都的天，是这么的冷。

出生于公侯之家，自小锦衣玉食长大。

从前不过看着树叶开始变黄，秋风变凉，就有丫鬟早早准备好炭盆手炉，睡觉是用汤婆子暖好的，半夜还有人专门起来把温的换成热的，早起有手炉，穿的有狐裘，丫鬟们生怕一个照顾不到，就把主子给冷到，务必从头到脚都给主子考虑到。

哪像现在，听着外面寒风肆虐，她瑟缩着身子，再次裹紧了床上单薄的被子，脚已经早冻僵了，她不得不蜷得更紧一些，这还是她刚进来时作为“才人的份例”领的。

就这，还都有保不住的趋势。

这是她自入秋天气变冷后，经历过好几次撕头发抓脸甚至撕衣服才保住的唯一一条被子，至于狐裘貂裘，甚至她从前看不上眼的棉衣，这些，在冷宫是绝迹的。

所以说，能在冷宫活下来的人，不仅要有强劲的心理，还得有强健的体魄。

冷宫里住着的人，不少人是没有位份的，因此，就连她这个才人位份在其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谁知道，什么位份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这都被打进冷宫了，还讲什么位份不位份的。

所以，她一开始的想法，想着能用位份压人，完全就是个笑话。

在这里，位份是不管用的，那些后宅手段后宫伎俩都是不管用的，想要填饱肚子，穿暖衣服，想要活下来，就得豁得出去拼命。

因为，进了冷宫还能活着出去的，那都是凤毛麟角，至少她入宫二十多年中，就没有过。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恨起来，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那宝贝女儿。

她不是那些被关在冷宫，就发狂发颠的女子，一是后宫里如今没谁想着把她彻底整死，或者是有人发了话要她活着，也或者还有人看在她还有个当县主的女儿的面上。

还有，她不是那些被丢进后宫就觉得天塌下来的，不用别人整治，先自己把自己为难疯的。

她自认有颗强大的心脏，往前能做到贵妃，而今就算在冷宫这样龌龊的环境里，也能保持头脑冷静运筹帷幄，她同那些废物是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再没落，这些年在后宫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就算落寞成这般，也还是给自己留了些手段。

但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呢？

因着看她在宫里过得艰难，为着一颗慈母心，她主动把手里仅剩不多的人手交给了她，虽然微薄，也希望她能借着这些人能自己立起来，顺便也能拉扯下她同鸿儿。

三个人，也就云乐康这里还有些指望。

但她的好女儿呢，带着她给的人一去不复返，知道她担心鸿儿在外的事，也只在开始那几日让人来传了话，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一开始她也清楚女儿的处境，只怕就是不为嫔妃所针对，也会被那些贱婢们欺负，又因着被她们所牵连，心有怨怪也是正常的。

可这都过了多久，不说其他，只看在养育她一场的份上，也该遣人来关心一下她这个当母亲的吧。

云乐康她再如何被牵连，现在不也还是以皇家县主的身份住在宫中，每日不说锦衣美食，依惠妃兰妃的性子，那也是饿不着冷不到她云乐康的。

再说，则那件事情前，她也是知道的，甚至还乐在其中，恨不得能亲自上阵。

所以要说怨怪什么的，也该是有个度的。

再看看她干了什么，给她的人手都用来做了什么，半道堵男人的名声都传到冷宫里来了。

她对谢大人有心意是没错，女子么，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嫁个好男人，皇家公主也不例外。

至少，在景国是如此，前朝公主公然养面首的事，云武帝是不会允许发生的。

可她却把整幅心思都放在了男人身上，给她人手是为了什么？又为她这个母亲和亲哥哥做了什么？

外面发生了多少事，云乐康想过来给她传过一丝信吗？

难道是就这么由着母亲兄长不管，直接认命了？

这脑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天冷了，有想过她这个冷宫里的母亲是如何过得吗？

难道她就不知道，找个好男人重要，但自己及娘家立起来更重要。

别说什么娘家是皇室的话，公主也分三六九等呢，更何况她现在就是一个县主，亲娘和亲哥还被扔冷宫的被扔冷宫，圈禁的被圈禁，指望着其他皇子上位后能如何对她好，那也是白日做梦，最多不过面子情罢了。

周才人想到此，只觉得心都被冻得渐渐发冷，再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个女儿是个蠢的，且真的心里只有自己，她这个当娘的和她的鸿儿在就被她丢在脑后了。

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为了她，也为了自己和儿子，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想要把人叫来面前耳提面命一番，又不是从前的时候了，她自己出不去，而仅有的几个人手，也大多给了云乐康。

周才人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