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豆与萁

“肃静——”

郑也伏的突然暴毙，终于让这件事不体面地结束了。

满朝文武观详着明初皇帝的脸色，龙座上的人，被九旒冕冠遮住了眉眼，只露出来中庭以下的脸庞，那面色似乎是被龙袍映衬地有些发黑，也许也是真的忍耐到了极点。

“郑也伏新上任没多久，这个样子，恐含蹊跷。”周明微肩膀贴着周显允的肩膀，在他耳畔轻轻议论。

周显允只抬眼看了看他的“岳丈”司马济良。

鬓间灰白的男人，抬手捋了捋胡须，站得离郑也伏有些远，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刘澎赈灾辛劳，突发恶疾，死于府内，实乃大宸之痛。”龙息浑厚，在整个天乾殿内镇响，“大理寺少卿郑也伏口出无状，污蔑皇子，罪当诛九族，念其已暴病身亡，故悯其家人，不予追究。”

“吾皇圣明！”司马济良率先带头喊出。

剩下的也都跟着齐呼：“圣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下了早朝，文武百官四下散去，周明微兄弟二人也结伴走下青白砖石阶。

他们似乎有很多话想讲，但又不知从何讲起。

“今日多谢皇兄替弟弟辩驳。”周显允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瞧着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如此不谨慎。”周明微的手指抵着周显允的脑袋，轻轻一推，这孩子便向后仰去。

兄长虽然只长他两岁，但从小就带着他，不管是读书、习字还是去御花园捉蚂蚱、斗蛐蛐，他一直都是周明微的跟屁虫。

“郑也伏估计只是个棋子，背后主使之人还未可知。”周明微停下了刚刚的笑声，略带不安地严肃说道。。

在北境的几年，远在天边，对京中的事不甚清楚。他听说皇弟周显允已经娶妻，正是司马济良的义女司马晴丰，但他毕竟多年不入朝堂，对朝堂上的形势不清楚，又恐说得太直白，伤了弟弟与司马府之间的情谊。

“其实皇兄作为旁观者，应该看得更清楚。”周显允自嘲，负手在背后，叹了口气。

他呼出的白雾被风一吹，正好盖了眼，那一瞬间，周显允只觉得自己身处迷雾，看不清楚。

“两年前，皇兄还在北境，我大病了一场，几近死亡，那个时候司马济良刚刚升了官职，他上书提议将其义女嫁进我府上为我冲喜。”他回忆着当时的境况，“我自己昏迷不醒，也拒绝不得，父皇彼时也深信司马家，便替我做了主，将司马晴丰送进了我府中。”

“本殿归京这几日，对你府上的二皇妃略略有些耳闻，听说她贤良淑德，很是大度。”

京中传言确实如此，可越完美得无瑕疵的事物，越让人觉得掺了几分假。

“司马氏在府中的这几年确实能干，所以弟弟也一直给着她正妃的体面。”

以前谈及自己的发妻，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今日提及却隐隐觉得有些遗憾，还有些悔意。他不知道这悔意从哪里来，但心中的惆怅是那么真情实感。

“司马济良这个人，”周显允顿了顿，“其实不瞒皇兄，我心里是不信任的，他在朝上所说的话看似是为着本殿，实则却要将我置于是非之地。”

他又习惯地去摩挲自己的青玉扳指，又是扑了个空。

“本殿离京太久，也不甚清楚宫中的局势。”

两人一边说，一边顺着甬道从天乾殿向宫外走着。

本快出宫的时候，周明微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伸进了自己怀里的内兜。

手上的茧子厚厚的，跟衣料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掏了好一会儿，掏出来一个暗镖。

“这是？”这暗镖颇有些眼熟，但周显允不敢认。

“没错，是刘澎府内的。”

他从北境归京时，恰巧路过青泽，就去看了看。那时候的知县府确实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去的时候，虽已没了明火，但冒出的浓烟还是热的。

“本殿归京时路过青泽，恰巧听说了刘澎之死，便去看了看，整个府宅都烧得没了样子，只剩下些石砖瓦片，本殿也寻不到什么东西，翻遍了也只寻到这一暗镖。”

刚找到这一暗镖的时候，他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许久，依照他多年从军的经验，这暗镖不是一般的打铁铺能制作出来的。

“皇兄所言甚是，这镖头当时连座椅上镶嵌的碧玺都击碎了，仍如此完好。应当不是一般的钢铁所制。”

周明微将暗镖塞到周显允手里，这暗镖在他这里没用，对周显允来说却有可能是突破口。

周显允也不推辞，双手接过放进怀中。

作为皇子，他们的直觉都告诉自己，司马济良或许与青泽的李闲有着解不开的渊源。

此时已经到了午门，二人在此分别。

“皇兄如若不急的话，今日去弟弟府上坐坐吧。”这邀请诚意满满。

听到背后的喊声，周明微转身望着那瘦瘦高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