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秋云薄
今儿是除夕,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等周显允归家时,坊市依旧灯火点点,似橘红色的星辰,在他的眼眸里一闪一闪。
身上疲得很,除了马儿的蹄声,隐约还能听见爆竹噼里啪啦。
他穿过府中的前庭,没有问候提前回来的二皇妃,直奔“瞰雪轩”。
这是他的书房,屋前栽了两株三角梅,这个时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抬眼望去,月亮被套在了交错的枝丫里,像是一只藤笼中的金丝雀,美丽而又挣脱不开,一切都身不由己。
“那是什么人?”周显允眯着眼,屋内似乎有人。
“好像是二皇妃。”
周显允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透着不耐烦,更深处是久违的杀气:“不是说瞰雪轩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吗?这是怎么回事?”
周显允的声音不大、不急,但让人不寒而栗。
宫中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此时二殿下发脾气,唐明礼虽委屈,但也得受着:“奴才这就去看看今日当差的家丁是谁,外头风大,殿下您先进去吧。”
“分不清主子是谁的狗东西,查出来直接处理了。”
这算不上迁怒,周显允掸了掸身上的灰,推门走了进去。
那倩影的确是司马晴丰,屋中的圆桌上还点了一对龙凤花烛,她拿挑子挑着烛心,好让蜡燃地更亮一些。
来人并不走近,只站在前边的水棕色地毯上。她专心地挑着烛心,并不看他。她的手生得很好看,一动一转,像只灵动的小鸟。
“出去。”
男人有些愠怒地脱掉身上的斗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司马晴丰端了一盆水,拉过周显允的手,卷了卷袖口。周显允在外边待久了,手腕处都凉凉的,不同温度的皮肤相接的一瞬间,彼此都觉得不舒服。
“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准备了温水,妾身伺候殿下净手。”
周显允对不在意的人,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脱开腕处司马晴丰的手,直直地伸进了盆中。水温的确刚刚好,不烫不凉。
“妾身在这里等了殿下许久了。”
她虽比不上季复安貌美,但比季复安妩媚,眉眼天生带着媚态。她眼波流转在周显允的脸上,从眉毛,到嘴唇,再到喉结。
周显允静静看着她的把戏。
他的不抗拒,让司马晴丰更加放肆和大胆。她开始上手,一只手臂环住周显允的脖颈,另一只手指肚润润,凉凉地游走在周显允的喉结上,她全身都贴了上来,周显允被她身上厚重的脂粉味呛地头疼,在司马晴丰的朱唇落在他喉结之前,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劲很大,司马晴丰被这股力量掐地说不出话,两边的下颌骨承受着超出忍受力的疼痛。
媚态在此时此刻被恐惧吞噬地不剩片甲。
“殿……下……”
她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在下一秒就要被捏碎。疼痛感让她控制不住地去抠周显允的那只手。周显允没有撒手的准备,司马晴丰的指甲在他手上留下道道血痕,差点就要嵌进他的肉里。
“你的口水,不要脏了本殿。”
他一把甩开了司马晴丰的脸,司马晴丰被他的手劲带翻,一下子跌在梨花木桌上,肋骨与桌子相碰,发出一声闷闷的碰撞声。
她失手打翻了龙凤花烛,花烛落在水棕色的羊毛地毯上,火势轰地大了起来,屋内骤亮。
周显允皱着眉头,将净手盆中的水及时泼了上去——明火被灭,地毯沾了水火,变得又黏又黑,满屋只剩下一股子焦糊味。
他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出去!”
司马晴丰像是疯了一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猛地抱住了周显允。她拼尽全力捆住他的丈夫,妆容因为泪水,肮脏不堪地覆在脸上。
“司马府的家教就是这般吗?”
“殿下,我不是司马家的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声泪俱下,全然顾不得正妃的体面“你昨天在宫里抱着那个女人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今日进宫,恐怕也是为了她吧!”
周显允冷漠地任由她撒泼,他的冷漠比暴力更让司马晴丰感到疼痛。那种疼痛混杂了爱而不得的不甘,糊住了她整颗心。
“你知不知道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根本不是真心爱你!”
“那个贱人,她配不上你的爱!”
周显允单手将女人从身上扯开:“那你呢?处心积虑地嫁进来,做了正妃还不满足吗,竟还把手伸到了凤仪殿。”
杀人诛心,司马晴丰只觉得有把利刃插在心口,还狠心地剜着。
她不再挣扎,瘫坐在地上。
周显允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层禅衣,被他这么一扯,漏出了里边的亵衣,上边绣了很讽刺的合欢花。
“本殿知道季复安的晕倒跟你脱不了干系,但是本殿一直都给着你体面。”男人的声音冷冷地,没有丝毫感情,“今日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得手,若是她醒不来,休怪本殿狠心。”
周显允有一处地牢,虽然没进去过,但是司马晴丰知道,他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折磨人的手段很多。她向后缩了缩身子。
周显允收回自己那凌厉的目光,拿起绢帕擦着手上的汩汩淌血的伤处,他刚刚太用力,被司马晴丰的指甲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地上略显颓废的女人,没了力气,眼神涣散。
“最近时疫四起,本殿没空与你纠缠,若是识相,知道该怎么做。”言罢,他随手拽了自己的斗篷扔了出去。
那斗篷不上不下,正好遮住二皇妃整个身子。
“滚!”
唐明礼在门外候着,听着里边的状况不太好,但没二殿下的令,他不会进去。
“唐明礼!”
大伴和仓皇离开的二皇妃擦肩而过。
“奴才在!”
“我是不是平日里对你们好脸太多了,一个一个卖主求荣!”
“殿下何出此言啊?”
“查!今日值守瞰雪轩的东西是谁,全部处理掉,警告其他人,如若再有此事,下场只会比今天这些人更惨。”
周显允想到刚才司马晴丰的样子胃里一阵恶心,“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被捏裂,断面锋利,扎进了手指,他却不觉得疼,只是就着鲜血捻了捻手指上的陶瓷残渣。
为虎不威,司马一家真把他当病猫饥狗了不成!
“还有,叫卢庸过来。”
“奴才明白!”
唐明礼走后,周显允才觉得清净,瞰雪轩内一片狼藉,似领土被侵犯。
月明星野稀,今夜,瞰雪轩是住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