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烧雍金

季复安不会骑马，周显允的身体将将够拽住缰绳。

“大人，还追吗？”

“追什么！”世荣的唾沫星子都带着愤怒，点点落在身侧人的脸上，如同数根绣针扎在那人讪讪的脸上。

本来他是预备携周显允以令明初皇帝，现下那人带着银山公主逃了出去，追不追得上都不好。若是追上了，银山公主以死相逼，是难办之一；若是没有追上，这边司马济良眼瞧着落了下风，再把大人给赔进去，那就是全军覆灭了。

世荣挎着剑赶忙往京城内赶。这个农场是留不得了。眼看着斩穹步步紧逼，他只得一个火折子扔在了马厩顶部的茅草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天干物燥的京郊，被这一个小小火星瞬间引起了滔天的大火。

刮的是西南风，地上的新绿不多，旧枯起势快，跑得慢的被火舌卷了进去，跑得快的也是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

“不能放过一个，追！”斩穹的披风被刮飞的火星燎了一个角，他一把扯了下来，单脚蹬了马鞍紧追世荣去了。

这场战争，单论兵力，以司马济良为首的安朝旧部还略胜一筹，可他们输在没有预备。

司马济良其实也敏锐地嗅到了大战的气息，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又因丰儿的事儿乱了心神，才让周氏兄弟有了可乘之机。

司马济良骑着马在山头上眺望着远处的皇宫，忍不住啐了一口：“妈的，还是低估了皇帝老儿。”

他以为自己这几年步步为营，早就把握住了宫中的命脉所在，可今日的情形，自己如此被动，分明就是因为宫内宫外早就串通一气儿。都说父子齐心，明初皇帝一家子里应外合，倒是把这宫城守得固若金汤，饶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兵，此时此刻别说撬动周家屁股底下的龙座了，小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未可知。

“老爷！”

这片山头是他们在京城最后的基地了，世荣气喘吁吁地奔了上来。

“怎样？”司马济良语气急切，他早就盼着世荣的消息，可世荣还未开口，那霜打茄子般的神情就让司马济良闭上了嘴。

“周显允呢？没捉到？”他的嘴角下拉，除了说话，时刻紧紧抿在一起，一条缝都不曾有。

“二殿下以银山公主为胁，逃了出去。属下追赶不上，只能让他逃了。”

“混账！”怎么会有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继而白中透绿，一副气死——他最后的底牌就这么没了。

“周培甫呢？（太长时间没更了，差点忘记老六叫什么了哈哈哈……）”虽然老六向来不得明初皇帝的宠幸，但有个人质在手就好过没有人质，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回老爷，”世荣说话的声音越发变小，“六殿下前些日子带着他的细犬们下江南了。”

下江南！京城时疫肆虐，他竟然还有心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人跟他说，司马济良一拳打在树干上，那树被他的拳头打落了一层树皮，酥麻感顺着他的手骨逐渐往上攀岩，最后变成了一阵眼花。

司马济良觉得头疼，前些日子还在内讧的周家人，此时此刻竟默契至此。

原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是此——他这个做棋局的人，竟把自己闭上了死路。

“老爷，您要快些决断啊，现下可耽误不得。”

他怎会不知，皇城内的人剑拔弩张，城墙高高，易守难攻，他若想挣得些筹码恐怕不太可能；可周明微的军队，他更是不够格与之硬碰硬。

他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周明微虽是守边数年的大将军，可年前他就费尽心思折了大殿下的羽翼，如今周明微竟又能号令三军，除了明初皇帝在背后操盘，别无他种可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天家人早就对他有防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是二殿下在柳溪镇时，还是郑业伏枉死在朝堂之上？难怪毛惟骧突然被撤职处死，难怪丰儿这么顺利就被祭天……他本自认稳赢的筹码，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虚影，一时间恍然大悟，司马济良只觉得心中郁气难解。

“活捉司马济良者，赏黄金万两！”

骑兵的声音从城东传来——周明微的军队追过来了。马蹄之声飒飒如击鼓之声。那赤红色的军旗带着天家特有的明黄色流苏旗尾迎风飘扬，扬扬间充满了必胜的傲然之气。

“大人！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快撤吧。”世荣搀扶着司马济良僵住的身子，“若是这山头被围，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啊。”

斩穹和卢庸也从对向带着人马赶来在城门口与周明微的军队汇成一股。

“今日必杀了这狗贼。”卢庸单手握住腰间的寒刀，他早就恨透了司马府上的人，如今他主子生死未卜，便是替二殿下手刃了司马济良，也难以平复他心头的愤恨。

“卢兄弟莫急，如今司马济良奔上了城西的雍金山，这山头易守难攻，硬碰硬绝非良策。”斩穹毕竟跟着周明微驰骋疆场多年，比起卢庸此刻心焦情急，他更冷静稳重。

“雍金山，用尽山，攻不上去又如何，只怕守他十天半个月，他不下来受死，也要活活饿死。”

“不可，夜长梦多，时疫之事还未处理干净，今日务必要将司马济良捉拿。”还未待身侧的副将说完，周明微就打断了他。

雍金山不算高，现下还未到树木丰茂之季，倒还能看清些山上的形势。

“不若直接放火烧山吧！”斩穹的两缕小胡子被嘴角的热气呼地抖来抖去。

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两军对战，最忌讳对峙僵局，守着山下倒不是不行，只是这法子耗时耗力，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

“这……”周明微有些犹豫。

“大殿下，属下觉得斩穹兄弟说得不无道理，”卢庸也眯着眼睛往山头望了望，“山上的人吃准了我们不敢直接攻去，自然也要耗一耗我们的心力。能活捉司马济良那狗贼自然是最上策，但若是此刻不放火烧山，若还有其他变数，恐怕更糟。”

卢庸的意思是——死人见尸好过活不见人。

他们说得没错，他们有赢面五六，但对方也有翻盘的机会三四。

司马济良此刻想下山的确来不及，但还不至于耗不起。

他跟世荣盘算着设些埋伏，假若周明微要带人攻上来，也能杀杀对方的锐气，苟延残喘一阵。

“大人，若是大殿下放火烧山如何。”世荣今日比司马济良看得更清楚些。

“……”手中正要落下的石子停在了半空。

他周家的人当真有此般魄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