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逢即是离别的开始
夏影如愿了，只是重逢的那一天，却是他这一生最生不如死的时刻，也是一道永久都无法愈合的伤痕……
因为那才是真正离别的开始！
“你吃，孩子，多吃点，我们阿影也也要多吃点，不能饿着，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呀。”
那天他正在路上走着，冷不丁听到了这一声呢喃自语，猛的回头，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直觉冲了上去。
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绝对不会！
一定是他的母亲！
“娘，娘，你在哪？回家了，回家了，你怎么总是乱跑啊！”
夏影的脚步停住了，远处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她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带着一点微微的光亮。
他能隐约看见一个姑娘的面孔，很是眉清目秀，很好看。
他叹息，这姑娘，就是他的妹妹夏明吗？
果然，他妹妹就是好看，他喜极而泣！
然而待夏明跑近，看见了他，却狠狠推了他一把，她睁大了眼睛，厌恶道：“好丑的乞丐，离我娘亲那么近，想干什么？”
小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哭笑的更欢喜了，跌坐在地上却没有再站起来，真的装成了一个像样的乞丐！
夏明见他如此，只当他是一个疯子，不再理睬，上前去扶自己那已经有些痴傻的母亲，担心道：“娘，你总乱跑，碰上坏人怎么办？”
她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夏影。
“哎，你别扶我，我们阿影还没吃饱呢！”她娘手里抱着一只枕头，一手拿着一块馒头，不停地晃悠，神色也不复从前的光彩，只剩下了满脸的衰老与疯癫。
夏影借着夏明手里的那一点光亮，死死盯着那个疯癫的妇人，那妇人几乎和他一样，落魄衰老，根本认不出从前的模样！
夏影的那颗已经冷硬得已经麻木许久的心脏才好像又活了过来，但也只剩下了无尽的酸涩与难过！
他的眼泪一下子泉涌而出，坐在地上忍不住哭的哇哇大叫，倒是惊到了一旁的夏明，她赶忙拉着自己的母亲就想离开这里。
可是她的母亲好像也被这个疯子感染了一般，大力挣开了她，竟也开始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手舞足蹈，将手中的馒头和枕头都给扔飞了，哭着叫道：“阿影，阿影，我们阿影在哭，我听见他在哭，不要哭，阿影不哭，娘在呢，娘没走……”
这一瞬间，两个一真一假的的疯子是嚎啕大哭，听得夏明又羞又恼，她捡起被母亲扔在一旁的枕头，生生硬拽着母亲的胳膊就要离开！
夏影见她们要离开，他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下，竟下意识的一边流泪一边大叫：“别走，别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
“娘，明明，娘……娘，明……”夏影慢慢不知所措，蜷缩在地上，呢喃自语着……
夏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定在了原地！母亲见抓着她的手渐渐没了力道，再一次挣开了她，这一次竟径直扑向了那蜷缩在地上的乞丐，嘴里叫道：“娘在呢，不怕，娘保护你！”
夏影蜷缩在母亲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夏明却一直没转身。
她的身体从开始的僵住到慢慢颤抖着肩膀，手上提着的那一个灯笼一直在晃，她仰头，压抑着汹涌的泪意。
良久，她慢慢道：“娘，我们该回家了。”
她又道：“不好意思，我娘患有疯病，她总是会一个人跑到这边的路上，见到人……就把那人当成我那个早就死去的哥哥，大夫说，她执念未消……是她的臆想罢了！”
夏明等待了好一会儿，见母亲迟迟没有起身，便咬牙转身要把母亲拉走，谁知一碰到母亲，就明显可感的察觉她的身体温度直线降低，手脚冰凉！
夏明一下子就慌了，她丢开手中的灯笼，狠狠推开了蜷缩着的夏影，不停地摸着母亲的脉搏，只是它跳动越来越慢，似有似无……
夏明再也忍不住了，瞬间慌得不知所措，哭的泪流满面，不停地拍动母亲一直微笑的面庞，直至她安详地闭上了那双慈祥的双眸……
母亲在临死前，终于如了她一生的心愿！
是啊，她执着了半生的儿女，总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双全了，她终于能够放下此生心中最大的执念，安心地再去另一边寻找她心中的那个最放心不下的爱人了……
“娘，娘！”夏明几乎哭的崩溃，心中悲愤之下，竟转身不停的扑打一旁的夏影。
一直有点意识不清的夏影这才醒过神来，他看着扑打着自己的妹妹，一旁倒地不起的母亲，脑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他摇住痛哭着扑打他的夏明，口齿不清地问道：“娘，娘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没有死？要是你不出现在这里，我娘就不会死！”
夏明撕心裂肺的大叫，大哭道：“都是因为你们，我才活的这么悲惨！自从爹爹当了逃兵，奶奶当时就被他气死了，爷爷不久也走了，我只有娘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想你回来找我们吗？”
她红着眼睛：“我和娘等了好久好久，可你连个影子都没有。我娘也从一开始的沉默不语，到现在这样的疯疯癫癫，她想你已经想的疯了，而我呢，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我最爱的亲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到后来，我反而不希望你回来了，我巴不得你死了，也不用你回来可怜我们，我做什么养活自己和娘呢？我……我什么都干，只要有钱，我都干，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
“我都那么低贱了，我却还是留不住我娘，大夫都奇怪，她实际早就撑不住了，早就该走了，可她还在坚强的活着，只是疯了，我那时还庆幸，娘一定是舍不得我一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想多陪陪我……我以为她放不下的是是我呢！”
“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这一刻，我可算明白了，一直都不是我，她最放不下的居然是你？我……我太可笑了！”
“也许是有天意吧，告诉她，在这里会与她最爱的长子重逢，所以不管我们搬到什么地方，她总是会从家里偷跑到这儿来，撒一阵疯，所以，每次找她，我也会来这里……”
“哈哈哈哈，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说那么多干嘛呢？反正现在啊，你和爹爹成功了！他们都死了，我们家的人除了我们两个全都死了，哈哈哈……你要不要也把我给杀了吧，我的好哥哥？”
“我活着太累了，也太脏了，这世道也太让我恶心了，你给我一个解脱吧，哥，我求你了，哥哥……”夏明近乎乞求的抓着夏影破烂的衣衫，一边哭一边笑。
夏影双眼布满了血丝，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看着这个从一开始意气风发提着灯的姑娘，到现在疯狂求着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夏影竭力忍住自己的悲痛，忍住那撕心窝子的难过，因为他还有家人，还有一个依托。
所以他绝不能倒下，绝不能比夏明还脆弱，也绝不能再流一滴眼泪！！！
还有人需要他啊！！！
他紧紧的搂住了唯一的妹妹，嗓音沙哑道：“不怕，不怕，哥哥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我只有你了，不要再吓我，明明。”
夏明也渐渐从激动慢慢变得安静麻木，兄妹俩抱着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
夏明突然叫道：“先把娘葬了，让她安息吧，哥。”
听她唤这一声“哥”，夏影无比开心。他慢慢将夏明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将母亲的遗体小心翼翼珍重地背在背上，跟在夏明后面回家。
夏明却直接将夏影带到了当初葬爷爷奶奶的墓地，让他在这待一会儿，然后又离开。
夏明回来时，一手里拿着一个铁锹，一手提着原来的那盏光芒微弱的灯。
她看着夏影淡淡道：“爷爷奶奶都在这儿，就把娘埋在这里吧。”
夏影点头，却先跪在了地上，朝着地上重重磕了数十下响头！
夏明见此，将眼泪使劲憋了回去，丢给了夏影一把刚刚回家拿的铁锹，便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理他，也不帮他。
夏影接过工具，干的却是十分来劲！
此刻的他是非常的怕妹妹再受到一丁点的累，吃哪怕是一丝丝的苦！
待到将母亲安然下葬之后，这兄妹二人皆对着墓碑磕了几个响头，夏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可以走了，哥哥。”
夏影闻言一下子急了，问道：“为什么？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我可以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让我照顾你吧，明明，我是你哥哥！”
夏明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了，只是好在周围都黑乎乎的，根本不会让她哥看见！
她颤抖地咬着嘴唇硬气道：“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反正现在娘也没了，我就更轻松了，你照顾我？你自己都要乞讨，还怎么照顾我？难不成让我也跟着你一块乞讨吗？真是可笑，我一个人可以活的更好，而你只会是我的累赘，所以，你可以走了。”
“那，那你也要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养活你自己的，然后，我再走。”夏影见她如此坚决，守着最后的坚持，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明咬了咬嘴唇，羞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不是你今天意外碰见了我娘，我和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丝毫的交集，而你还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你现在再站在我面前说是我哥哥，要过问我的事情，你觉得你配吗？夏影！”
夏影刹时被她说的羞愧万分，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有力反驳的话来！
两人僵了好一会儿，最终是夏影败下阵来。
他有些哽咽，慢慢地背过身去，沙哑道：“那哥哥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哥哥有空就回来看你……”
说完，就落魄孤独的转身离去了。
夏明听着他慢慢远离的脚步声，眼泪簌簌而下，差点就跟了上去！
她哭着，却没有一点儿声音，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离开了好啊！走了好啊！反正……她也早就撑不下去了。
如今母亲已经走了，不能再让哥哥再因为她而再遭受打击了，更何况那群人也快要找来了，不能让哥哥也卷进来！
人啊！一旦倒霉起来，就什么糟事烂事都来了，最重要的人都走了才是最好的，就让她一个人来承担那些恶过好了！
反正她都已经倒霉一辈子了，最后这一点儿时光她夏明也不在乎了。
她恨，她非常地痛恨毁掉她家的永夜城和赶走他们的星光城，她巴不得这两城的人都死光了才好！
夏明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回自己那破败的家中，恍恍惚惚地才记起。
今天好像是她和娘搬家的日子，她焦急的提着灯去找娘离开。
因为这个才搬来不久的家，已经被那群人找到了，再不离开，就会有危险！
夏明回到了自家屋里，荒唐又无奈的笑了，笑得眼泪不断的往下流！
她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