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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无法无天

西城墙下,

陆义居面色铁青地放下白布。

一旁的李无攸,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地上溅出去的血迹,便收回了目光。

哪怕这几天杀了那么多叛军,但他却仍然不敢去看女子的尸身。

女子最后那一眼回眸,好似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抹除不掉。

他不愿让这残酷的现实,破坏女子在他心中的美丽形象。

可是,不去看,就行了吗?

李无攸心中好似有惊涛骇浪翻腾,但表面依旧看起来颇为平静,靠在城墙上,等待官府衙役的调查结果。

“死者……张雯月。”

“刚刚手底下的兄弟去了张家……”官府快班班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发……发现……”

“发现什么了!?”嫉恶如仇的典史上前,一把抓住班头的衣领,“你倒是快说啊。”

快班班头都快要哭了,

“张……张家门锁紧闭,待小人冲进去后,张家人已经都死了,仵作说,死了没超过两个时辰。”

轰隆!

仿佛有一道雷霆,狠狠劈在了在场众人的心头。

她的家人……都死了!?

“嘭!”

陆义居一巴掌拍在城门上,狠声道,“查,给我去查!”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铜川县,如此丧尽天良!”

“一个犯人都不要放过!”

西城门,陷入了可怕的压抑中。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善了。

原本窝在城墙角落休息的守军,此时都被惊醒了,一个个探着脑袋往这里看。

猴王站在李无攸身旁,“你现在心绪不宁啊……听说这名女子,第一个找到的是你?”

李无攸沉默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等县令审理的结果吧。”猴王双臂抱胸,靠在城墙上,看向夜空,“真是丧尽天良。”

西城门的空气里,似乎增添了一丝哀叹。

越来越多的官府衙役汇聚过来,等候陆义居的命令。

陆义居一身暗红戎装,双目赤红,发丝散乱,早已不复之前的相貌堂堂,刚正凌厉。

此时的他,浑身煞气腾腾,就像是从血海里走出的煞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每一息都极为难熬。

半个时辰后,快班班头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启禀大人,事情查清楚了。”

陆义居直起身,冷声道,“仔细说。”

快班班头咽了咽喉咙,“张雯月是被杨明宝手下迷晕强行带走。”

“张家人上前阻止,结果被打成了重伤,惨死家中。”

“杨明宝手下带张雯月去了什么地方?”陆义居双眼微微眯起,流露出危险的神色。

“醉杨柳。”快班班头如实说道。

陆义居牙龈紧咬,嘴角抽动,双拳死死紧握,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暴怒,“可有人证物证?”

快班班头道,“物证尚未发现,但人证却有不少,张家邻里,还有醉杨柳附近的人家,都能作证。”

“好,很好!”陆义居的声音几乎从齿缝中溢出,“杨明宝……你怎么敢!?”

“廖典史!”他大喝一声,“立刻前去醉杨柳,捉拿杨明宝归案。”

典史立刻拱手领命,带着上百名弓箭手,气势汹汹前往醉杨柳。

此时,清晨未至,天色漆黑。

火把的火光在西城门摇晃。

陆义居命人找来一副薄棺,收敛张雯月尸身。

如今城中伤亡不小,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棺材,已经殊为不易。

西城门重重关上。

陆义居命人抬着棺材,往县衙走。

他单独找到了李无攸,“我去处理此事,东城门先拜托你了。”

李无攸点了点头,“放心,只要没有养印境出现,东城门绝不会失守。”

“但我有一个要求。”

陆义居看过来,“你说。”

“我想为张姑娘,要一个公平!”李无攸说道,“此事涉及到杨家,那就很可能会牵扯到那位道门弟子……”

“希望大人能给张姑娘做主。”

陆义居郑重点头,“我定会秉公执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李无攸朝陆义居抱了抱拳。

……

张家灭门惨案,迅速在铜川县传开。

从西城门,再到张家附近的巷子。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

杨家强抢张家闺女,打伤张女父母,导致其父母重伤不治,惨死家中。

后张女不堪受辱,于西城墙纵身跃下,自尽身亡。

黑暗的夜色下,铜川县里的火光越来越盛。

“为什么会这样?”

“巫神教叛军还在城外,杨家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

“不是说道门王公子在杨家做客吗?王公子怎么允许杨家做这种事?”

“唉……谁知道呢?”

百姓们得知张家惨案,没有一个不摇头叹息。

杨家在铜川县,本就是两大家族之一,如今还和道门王公子搭上了关系。

官府还能管得了吗?

张家人恐怕要白白被害了。

醉杨柳,

还在醉梦中的杨明宝,被手下的小厮喊醒,

“少爷,少爷……出大事了!”

杨明宝被喊醒,皱着眉头一巴掌扇过去,“聒噪,没看到本少爷还在睡觉吗?”

小厮赶紧低头哈腰解释道,“少爷,真出大事了。”

杨明宝摆了摆手,“你说说看,有什么大事,能比少爷休息还重要?”

小厮急忙道,“官府的人正在往醉杨柳赶来,说要抓少爷去县衙问话。”

“是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

杨明宝闻言登时一个激灵,“到底怎么回事?县令为什么要抓我去问话?”

小厮说道,“是张家的事。”

“张女去西城楼跳下去自尽了,张家人也死了。”

“县老爷这才派人过来。”

杨明宝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我让你们去把张家女儿带回来,你们难道没给银子?”

小厮也是急的头冒汗,“给了,一百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刚好,但他们那些狗东西竟然不要。”

“但谁知道下面人手底下没个轻重,把张家爹娘打成重伤。”

“张家女儿也是烈的很,清醒后直接去西城墙那儿自尽……”

杨明宝听得心里头直冒火,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一帮狗奴才,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要是扰了王公子的兴致,你们几个掉脑袋都是轻的。”

“不行,我得去找王公子说一声,那新来的县令脑子缺根筋,万一要公事公办,可就麻烦了。”

他急忙穿好衣服,往三楼雅间走去。

杨明宝抱着极其忐忑的心情,敲响了三楼雅间的门。

没想到王轩还没睡,雅间里还传来女子的求饶声。

杨明宝咽了咽口水,不愧是修士,这体格就是猛。

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还露出粉嫩肌肤的舞女,打开房门。

王轩随意披着一件袍子,看向杨明宝,稍显不悦,“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这么晚还要来找我?”

杨明宝压下心头的杂念,诚惶诚恐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轩听了,随意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算大事,我自会为你解决。”

说着,他让舞女替他更衣。

不多时,醉杨柳下,廖典史带着上百名弓箭手来到此地。

“杨明宝,快点出来。”

“县令大人召你前去问话!”

廖典史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四周的百姓透过窗户门缝往外看。

想要看看官府到底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不愧是陆县令,竟然真的敢对杨家下手,这比之前的县老爷强多了。”

不少百姓,看到官府直接对杨家问罪,不禁心潮澎湃。

这在以往,想都不敢想。

以前,官府和陈、杨两家,一直走得很近。

像现在这样刀兵相向的场景,这辈子都没见过。

真是开了眼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醉杨柳竟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仅杨明宝没出现,就连手下的小厮都没露过面。

廖典史举起右手,“弓箭手准备……火油准备!”

他冲着醉杨柳再次喊道,“杨明宝,你别想逃。”

“乖乖受缚,去衙门接受问话,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数三声,要是再不出来束手就擒,我就放箭了。”

这时,三楼雅间的窗户被推开,王轩靠在窗边,看向下面的廖典史,

“怎么?你想对我放箭?”

淡淡的声音,却蕴含着筑基修士的威严与气势。

“谁给你的胆子?滚!”

说罢,直接关上了窗户,丝毫不给廖典史面子。

醉杨柳下,

廖典史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他的眼中怒火中烧,可是他却迟迟不敢下命令。

果然牵扯到了道门弟子。

这件事麻烦了。

在大夏,宁可得罪官府,不能得罪道门。

这是金科玉律。

现在王轩明显是要保杨明宝,这该怎么办?

廖典史不敢做这个决定,招来一个衙役,“快去将此地情况告知大人,请大人做主。”

衙役迅速离去。

围观的百姓眼见这番景象,无奈摇头道,“有那位道门弟子插手,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官府可管不到道门,看来只能无功而返了。”

也有些人看的牙痒痒,

“奶奶的,官府咋这么软骨头呢?被当众怒骂,连个屁都不敢放,真特娘的憋屈。”

“就这样,还审个屁的案子?”

“你可闭嘴吧,没看到那是道门弟子吗?就算是县令大人过来,又有什么用?”

“他难不成还敢把道门弟子也抓进大牢?”

“张家人算是白死了……”

铜川百姓基本上都死心了。

有道门弟子出面,即便是这种灭门惨案,大概率也只能不了了之。

在他们的认识里,此事极为正常。

道门代表了高高在上,代表了超然物外。

官府还想管道门?

简直就是做梦!

不知道就连当朝皇帝,都是道门傀儡吗?

县衙,

陆义居听到衙役的汇报,心中怒火蹭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果然有那个道门弟子在撑腰,否则杨明宝不可能如此嚣张。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件事的真正主谋,不是杨明宝,而是道门弟子……王轩!

陆义居看了一眼张雯月的棺木,狠狠一咬牙,“来人,随我去醉杨柳!”

他又点了一百名弓箭手,剩下的全部遣回去守城。

一刻钟后,陆义居率领弓箭手来到醉杨柳楼下。

廖典史迅速上前,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陆义居面色肃然,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大手一挥,示意所有人在外等候。

自己则大步往醉杨柳里走。

廖典史赶忙上前,劝阻道,“大人,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冲动。”

“您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陆义居摆了摆手,阻止廖典史继续往下说,“你们在外守着就是。”

“我就不信了,在铜川县,还有人敢对本官出手!”

说罢,一步跨进了醉杨柳的大门。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看到陆义居一个人走进醉杨柳,不禁议论了起来。

“快看快看,县老爷一个人进酒楼了。”

“难道他真的敢管那位道门王公子?”

“这不可能吧?那可是道门啊,要是惹怒了道门,顷刻间就能覆灭一县之地。”

“说不定是沆瀣一气,进去之后商量怎么尽快把事情糊弄过去。”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陆县令来铜川县这段时间,做了多少事?我相信陆县令。”

“不是说他来县城后,做了不少腌臜事吗?”

“你动点脑子吧?不要人云亦云,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

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陆义居在衣不蔽体的舞女的引路下,走进了三楼雅间。

甫一进入雅间,陆义居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

杨明宝,果然在这里。

陆义居朝王轩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说道,“王公子,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我要带杨明宝去一趟县衙。”

“还请公子不要阻拦。”

王轩笑着喝了一口酒,“阻拦?我阻拦什么?杨明宝的确做错了事。”

“做错事,就要认罚。”

他朝一旁正襟危坐的杨明宝招了招手,“来,向陆县令敬杯酒,赔个礼,这事就算过去了。”

杨明宝闻言赶紧端起酒杯,朝陆义居说道,

“陆县令,这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手底下人没做好,我向您赔罪了。”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罢,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陆义居的脸色奇差无比,“事关张家三条人命,杨明宝,你莫不是以为这儿戏一样的喝酒赔礼,就能把三条人命蒙混过去吧?”

“跟我去县衙归案,否则立斩不赦!”

此话一出,雅间的气氛瞬间一滞。

杨明宝面色尴尬,看向王轩。

王轩的脸挂不住了,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他推开怀里的舞女,看向陆义居,

“陆县令,你当真要如此?”

陆义居后背挺直如松,右手搭上斜跨的刀柄,“杀人偿命,此乃天经地义。”

“杨明宝与张家三口灭门惨案有关,必须要随本官回去问话!”

“法不容情!”

“嘭!”王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桌案瞬间四分五裂,他手里的酒杯更是碎成了齑粉。

王轩盯着陆义居,“陆县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让杨明宝给你喝酒赔罪,已经是给了你面子。”

“再这么纠缠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义居寸步不让,和王轩对视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杨明宝与张家灭门惨案有关,必须接受问话!”

雅间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吓得舞女和杨明宝连喘气都屏住了,生怕惹来两人的注意。

王轩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陆义居的话,简直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找死!

他眼中有精光流转,“好一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陆县令准备把我也抓进去吗?”

陆义居刚准备说话,王轩却猛地站起身,把一旁的另一张桌案一脚踩碎。

然后继续狠狠跺脚,直到桌案碎成了木屑子,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他眼中透露着癫狂,“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有什么资格,敢在本道爷面前站着?还敢蹬鼻子上脸,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道爷我给你台阶,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敢跟道爷顶嘴,是不是道爷给你脸了?”

王轩恶狠狠地看向陆义居,“那张家女儿,我要的。”

“你要不要把我也抓进大牢,判一个秋后问斩?”

“一帮贱皮子,你是,那个贱女人也是!”

“为什么就不能像条狗一样,乖乖听本道爷的话?”

王轩抓起酒壶,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他满身酒气,走到陆义居身前,伸手啪啪拍打着陆义居的脸,

“怎么?不高兴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也让本道爷不高兴了?”

“要是没有我,这铜川县早就没了。”

“我玩一两个女人怎么了?我玩弄她们,那是她们的荣幸!”

“你身为铜川县令,不仅不识好歹,反而还当着我的面问罪。”

“你这贱皮子,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陆义居面色铁青,心中的怒火,几乎快把他烧成灰。

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猛然爆喝道,“够了!”

“王轩,杨明宝,随我去县衙,接受审问!”

说话间,陆义居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直接拔刀出鞘,指向王轩和杨明宝。

王轩也是怒极而笑,“好一个刚正不阿陆县令,今天本道爷就成全你。”

“好让你知道,实力才是真正的强权!”

话音未落,便朝陆义居扑了上去。

陆义居立刻挺身而上,手中长刀朝王轩四肢划去。

宽敞的雅间,立刻变得拥挤。

陆义居和王轩战到一处。

他的长刀,杀气如潮,连绵不绝。

可王轩则是光靠一柄软剑,便占据了上风。

双方的修为境界相差两阶,光力量就相差两千斤。

而且王轩的剑法,同样精妙无比。

仅仅只过了三十招,陆义居就被王轩一脚踹在胸口,砸碎雅间窗户,倒飞出了醉杨柳。

杨明宝看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紧张地询问道,“王公子,这……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王轩却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怕什么?”

“这铜川县一个高手都没有,有我在,保你无事!”

“最好那贱皮子也死了,到时候我支持你接替县令的位子。”

……

陆义居被守在下面的廖典史接住,口吐鲜血,气息萎靡,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快去叫郎中,快去叫郎中!”廖典史急忙大喊,背起陆义居往县衙跑去。

醉杨柳下,一片混乱。

此番景象,落入周围百姓的视线,惊得所有人心神震颤。

县老爷被打成重伤!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肯定是道门弟子出手了,整个铜川县,只有他能胜过县令大人!”

“奇耻大辱啊,道门弟子怎么敢如此猖狂?不是有很多人说他守住了铜川县吗?怎会对陆县令下如此狠手!?”

“陆县令是好官,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混乱、焦躁、愤怒,不安……

醉杨柳附近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百姓,看向醉杨柳酒楼,眼神里满是惊惧与愤慨。

……

李无攸正坐在东城墙头上,等待清晨降临。

可他不仅没等到叛军攻城,反而先等到了县老爷被打成重伤昏迷的消息。

看了一眼依旧黑暗的天空,李无攸一把抓起身边的精铁长棍,身披夜色,朝县衙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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