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内鬼
等到这群人走近,张鲁一透过茂密的叶子看到这群人大概有十几个,为首的因为强光手电的背光,看不太清容貌,不过看这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来路估计也不会很正。
“鸽子的标记给俄看好了,别漏咧。”为首的忽然发声,张鲁一很熟悉,这是安大彪的声音。
看来宋金贵一伙真的贼心不死,看来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这伙盗墓贼据说已经发展成武装盗墓团伙,科考任务被这帮人掺和进来必定会有危险。张鲁一有些后悔自己的失算,他应该提前想到这些,至少出发前在县公安局备个案,或者请武警进行外围保护,现在他们这十几个人都没有武器,只能靠着一些战术匕首和工兵铲作为防身,估计很难是盗墓贼手里的枪支的对手。
张鲁一正想着,就听安大彪身后一人在说话:“大哥,这鸽子会不会骗咱们,这深山老林的,他要是瞎放路标,咱可就走不出去了。”
安大彪呵呵笑着:“四喜兄弟,咋就恁怂咧,宋老板可是真金白银花出去买的鸽子,就凭他也敢糊弄俄们。”
听安大彪的意思,似乎这次科考队伍里有被他们买通的内线,这让张鲁一感到吃惊,虽然这支队伍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团队,可是都是跟随各队长多年的亲信。他自己带过来的人里岩香和瞿北野并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物,李春是绝无可能,而姬道玄那种孤傲的气质也不会轻易为五斗米折腰。剩下的只有季疯子了,不过张鲁一想想也不太可能,就凭他的智力水平,钱对他来说毫无用处,除非这家伙就是在装傻,要知道装傻装一时可以,要持续装个数十年,这任谁也做不到。
安大彪一行人逐渐远去,张鲁一刚想起身,却又被李春给摁住。他这才发现不远处又急匆匆地赶过来一支队伍,大概五六个人样子。这支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走着,队伍中间零星地夹杂着几个火把,透过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这些人都穿着黄色的衣服,身上装备不多,感觉出发得很仓促,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不过可以看出这群人与安大彪并不是一伙的。
这群人步履轻盈,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李春一直盯着这群人消失的方向,然后起身说了一句走了,人却已经窜到安大彪走的路线上四处查看,不一会儿,李春招呼张鲁一和岩香过去。
李春蹲在一棵树旁,用手轻轻摩挲着一块树皮:“这里有个标记,看来真的有内鬼。”
张鲁一和岩香提着手电仔细凑上前去看,这是个奇怪的符号,呈逆时针的螺旋纹,刻痕中心的木质湿润泛白,明显刚刚刻上去不久。看上去类似于国内新石器时代陶器上的卷草纹饰,目前这类卷草纹意义不明,更多业内人士认为是简化的龙纹,但真正答案却只能去问那些创造他们的原始人类了。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通,这安大彪怎么也来了?”李春因为来晚了,并不知道之前安大彪找过张鲁一的事情,更不知道安大彪是受了华叔的指派一路跟踪而来。
“这家伙是怕蚊子咬还怎么着,还画个蚊香……。”李春摩挲着树上的标记,揶揄道。
张鲁一神色凝重,如果正如他的猜想这是古陶上的卷草纹的话,那必须是懂得考古理论的人物,那么董跃森以及他的两个助手大李,老韩就脱不了干系。想到这,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回到宿营地,张鲁一默不作声地点燃篝火后,嘱咐李春在宿营地周围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类似的标记,自己则坐在篝火前盯着前面忙碌的董跃森他们。
不一会儿李春回来,悄悄地告诉张鲁一,果然在宿营地周围的一棵树上发现了同样的标记,看来这个内鬼早已暗中做了手脚。张鲁一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一幕《走近科学》,硬生生演成了谍战剧。或许是他心烦意乱,不自主地在地上将那个标记画在了地上。
“噫,你这是准备做灵媒招魂么?”张鲁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瞿北野走到他的身后。
这句话张鲁一有些不解,迷茫地望着瞿北野。瞿北野见张鲁一傻呆呆的样子,于是干脆坐到他的身边,指着张鲁一刚刚画的螺旋说道:“这个图形是西方巫术的重生符号,夜半时分篝火堆前画出这个符号,再念出咒语,就可和地下灵魂沟通,这是西方灵媒常用的仪式。”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巫术与人类文明起源的论文,我想我知道应该也不奇怪吧。”瞿北野脸上有少许露出些傲娇的神色。
“北野兄,你是说这个符号西方也有?”张鲁一赶紧问道,在得到瞿北野的肯定回答后,张鲁一更加烦心,好了这会儿怀疑对象扩展到了泰瑞他们身上。无论是董跃森或者泰瑞手下人,张鲁一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身边就有内鬼,所以不好直接说明,否则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等瞿北野回了帐篷,张鲁一才跟李春商量对策。按李春的意思事情好解决,就把这些人分别绑了严刑拷打,看他们招不招。这馊主意让张鲁一后悔跟这货说这事,嘱咐李春别大嘴巴到处瞎说,自己也就决定将事情暂且按下,对这两队人悄悄观察,随机而动。
第二天,继续上路,没想到老韩却出了事。在一片灌木中行进时,忽然晕倒在地上,众人围拢过来看情况。岩香让众人稍微离远些,给老韩流通空气。观察老韩脸色苍白,口唇青紫,双眼紧闭。张鲁一俯下身问正在查看情况的岩香老汉这是怎么了,岩香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蛇毒。”
张鲁一倒吸了口冷气,滇南毒蛇众多,最毒的有银环蛇,眼镜王蛇此类,如果碰上这种蛇咬,没有蛇毒血清的情况下,在几个小时内就会丧命。围着的众人也知道其中厉害,谁也不敢发声,只能静静地看着岩香。
岩香不慌不忙地褪下老韩的袜子,在老韩右脚踝处果然有两排细细的蛇牙痕迹,正在咕咕地冒着血。岩香熟练地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一颗药丸化在水里,再让张鲁一帮忙撬开老韩的嘴将药水灌下,接着又取出一些草药沫,混水搅成糊状涂在伤口上。过了一刻钟,老韩悠悠醒来,一副茫然。
“这就好了吗?”董跃森忍不住问道。
岩香做完这些,拍了拍手,站起身:“还好只是白缺蝰,比较常见,按这处理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他不能继续跟队,需要送到医院注射蛇毒血清。”
张鲁一若有所思,分开人群,将董跃森和泰瑞招呼过来商量怎么处理。老韩肯定不能自己走回去了,但是科考也不能因此停止,现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人将老韩护送回去。这时岩香插话道:“后面的路可能还会遇到瘴气虫咬,我不能离开队伍。最好派一个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护送他回去。”
岩香的建议,董跃森和张鲁一深以为然,一齐看向泰瑞,的确这支队伍里可以称得上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似乎只有泰瑞和他的手下。泰瑞挠挠头,看看周围这帮人又看看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老韩,于是将杰瑞叫过来嘱咐几句。杰瑞点头,随后也不多说话,架起老韩就往回走。众人目送杰瑞和老韩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这才继续上路。
张鲁一走在队伍的最后,沉默不语。一会儿岩香也悄悄溜到队伍最后与张鲁一并肩而行。
“鲁一锅,很奇怪哎。”岩香轻声地说。
“怎么?”
“在出发前我给队伍的每个人都分发了驱蛇药,这种驱蛇药是我们温家的秘药,一般的毒蛇都不敢轻易近身,更别说被白缺蝰这种蛇咬了。”
“驱蛇药?你说的是这个吗?”张鲁一从腰间拎起一个香囊问道。出发前岩香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小的香囊,嘱咐各位一定随身放好。
岩香点点头,接着说:“刚刚我查看老韩伤势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动物内脏的血腥味,结果我发现是从那个驱蛇的香囊里发出的。”
张鲁一知道蛇拥有强大的舌头和犁鼻器,像蝰蛇类还有更特殊的嗅觉感受器“颊窝”,所以嗅觉极其灵敏。而血腥味正是蛇类喜欢的味道,这种味道可以吸引方圆一公里的蛇类聚拢而来,所以……。
“所以,你是怀疑有人把老韩的驱蛇香囊给调了包?”张鲁一将香囊在鼻前闻了闻,只闻到浓郁的草药香气。
“鲁一锅,这是我从老韩身上取下的香囊。”岩香从兜里取出一个香囊,刚刚打开,张鲁一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让张鲁一不得不屏住呼吸。这个香囊和岩香发给他们的别无二致,只是里面装的却是一些色泽暗黑的粉状物。
“这是发酵晒干的动物血块磨成的诱蛇粉。”
张鲁一明白岩香的意思,随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聊天,于是示意岩香不要再说下去。很明显,老韩的香囊被人偷偷调了包。但是他想不通有人这么做的企图是什么?难道是要破坏这次科考任务?安大彪这伙人显然没有破坏科考的意图,否则大可在勐腊的时候对他这个科考队长下手。而且看那个华叔的意思更像是要窥探鬼王点兵的秘密,他在科考队安插鸽子,显然只是跟踪科考队而已,要破坏这次任务,他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个掉包药囊的黑手,明显是有意阻挠科考。难道还有第三个人或者第三支队伍? 张鲁一忽然想起昨日在密林里看到的那群跟在安大彪他们后面的黄衣人,他们是谁?难道是这帮人做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老韩不会有事吧?”张鲁一忽然想起老韩,毕竟科考队内有人出事,他这个队长始终也脱不了干系。
岩香笑着:“死不了的,我们温依家的蛇药对付这种蛇毒是小意思啦,足够他们撑到医院注射蛇毒血清了。”岩香接着让张鲁一通知大家检查一下随身的驱蛇香囊,果然发现有好几个人的香囊被人掉包。好在发现得及时,岩香重新给他们调配了驱蛇药包,反复嘱咐大伙注意贴身放好。李春认为凶手不可能用同一种手法再次作案,毕竟大家有了老韩的教训,犯罪成本和暴露风险都增加了,凶手可没那么傻。张鲁一觉得教训是要被人接受才能转化成经验,这世界上吃亏不长记性的大有人在,不管凶手是不是会再次方案,一切还是要小心为妙。
张鲁一还担心安大彪这帮人人多势众跟在后面气势汹汹追踪着他们,现在自己队伍却意外减员。尤其杰瑞看着也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样子,如果后面真的跟安大彪他们正面冲突,队伍里就少了个肉盾。
“也不知道安大彪现在到了哪里。”张鲁一小声嘀咕。
“安大彪?”李春鼻子里哼了一声,“估计这会儿在这林子里转呢。”随后摇了摇手里的战术匕首。
张鲁一瞬间明白什么:“你小子不会是自己在某棵树上刻了螺旋标记吧?”
“某棵树?告诉你,爷们昨晚就没睡觉,一气跑了方圆五里地,至少刻了百来棵。”李春说完将匕首插回腰间,走路姿势也豪横起来。看着李春这副欠揍的样子,张鲁一恨不得就直接在他屁股上踹一脚。不过安大彪久在江湖,这种迷惑手段也就能蒙蔽他一时,目前来说当务之急是赶快赶到目的地,最好尽早揪出内鬼。
后面几天,真的没再发现安大彪的影子,看来李春的迷魂阵起了作用。行程倒很太平,没再有什么意外。每到一处宿营,张鲁一和李春都会在四周查看一番,果然还是发现了螺旋形的标志,可见内鬼依旧还在队伍里。自打发现有可能存在内鬼,张鲁一和李春都留了了个心眼,甚至队伍里有人离队方便,李春也会远远地盯着,即便是这样也似乎依旧没有发现队伍里有人有作案的可能,毕竟刻那样一副图案,并不是短时间能够仓促完成的。这也就是说这些人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那个神秘图案依旧在继续出现。
这让张鲁一觉得郁闷。他倒没把安大彪完全放在心上,因为知道安大彪此行的目的,所以对他来说安大彪就是一张明牌。在没有发现鬼王点兵秘密之前,安大彪是不会轻易对科考队发难的。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暗地里偷换蛇药阻挠科考的黑手,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什么手段出手,这才是最难防范的。
果然到了夜间宿营,董跃森就撞见了“鬼”。董跃森半夜被尿憋醒,半梦半醒地晃到帐篷后头,找了一棵树解决问题。刚尿到一半,就见树后有一个人影晃动。因为还有些迷糊加上夜黑风高,董跃森看不清是谁,很自然地就认为是科考队的某人也在这儿便溺,于是就很自然打了个招呼:“你也起夜。”董跃森还贴心地嘱咐他夜里冷,多披件衣服。
对方并没有因为董跃森的关心而有所回应,只是在那里发出嗤嗤的冷笑。还没等董跃森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黑影晃动,瞬间鼻子上就挨了一拳,酸麻感顿时传遍全身,让他不得不蜷缩起身子蹲在地上。还未等董跃森叫出声,就觉得脑袋又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闷哼一声直接挺直在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张鲁一他们起来听到董跃森的嚎叫声,才发现董跃森被人捆个结结实实倒吊在树上。因为鼻子破了且倒着的关系,凝结的鼻血一直留到前额,并与头发粘成一绺,显出恶心的黑紫色。一帮人七手八脚地将董跃森从树上放下来躺平。
岩香也忙着给他检查,呼吸心跳平稳,四肢肌张力也正常。虽然董跃森自己说是有人打了他,但体表除了满脑袋血看上去比较可怕以外,剩下的就是后脑有一个外伤的鼓包。岩香认为偷袭董跃森的人并没有下死手。她的判断依据是人的鼻骨是最脆弱的地方,而董跃森遭到正面打击,鼻梁并没有断裂。还有就是人的脑后被重击极易出现脑干出血危及生命,如果出手轻却因枕骨保护并不能将人击晕。凶手出手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似乎目的只是将人击晕,而非致人于死地。
岩香的论断很快就得到了印证,李春从董跃森的身上还找出一张纸条,与董跃森确认过不是他的东西。这是一张茅山道士写符咒用的黄表纸,上面的字是用朱砂写的。
“小惩为戒,擅入者,必杀之“
这明显是一封警告信,袭击董跃森手下留情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科考队继续向前探查,就要下杀手。
张鲁一心里有些恐慌,这也是人面对未知的时候正常的反应,因为未知常常会意味着危险的存在。张鲁一有心想就此结束这次科考,于是找到泰瑞和董跃森,将前几天的发现和想法一一告知,泰瑞摇了摇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保证他的人肯定忠诚。外国人的思维方式的确单纯得可爱,且不说这上帝是不是存在,就算存在他也没空管你这些破事。董跃森鼻子受伤,说话声音有点囊。也因为这次被袭击情绪激动,有些上火,先是责怪张鲁一这么大事不及早跟他沟通,害得他莫名其妙被人袭击。但他也觉得,这封信上有禁地的字句,可能意味着科考队已经接近了真相,所以不能这么轻易结束科考。面对张鲁一的迟疑,他直接说这是上面指派下来的任务,必须无条件执行。
张鲁一也明白,董跃森毕竟是体制内的,要想在仕途上更上层楼,除非上面有人,否则必须建立在出色的研究成果基础上的。这些年,云南考古成绩斐然,但是都和董跃森没有半毛钱关系。董跃森虽然人在省博,博物馆人才济济,董跃森算是资历浅的,专长又是古文字学,那些大的遗迹或者古墓考古早有人负责,他往往只能得到些边缘的工作。所以董跃森是将这次科考作为他仕途的起点一般重视,自然不会同意就这么轻易结束。
不过董跃森吃了这次亏,也知道所谓福兮祸所依,虽然这次科考对他来说可能是一次机遇,但如果科考中出现意外,也将会是他仕途上的灾难。所以董跃森还是提出各自队长对自己的队员进行自查自纠。这话说出来,泰瑞不明白自查自纠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外国人没有自省其身的习惯,觉得难以理解也正常。虽然不懂,他原则上还是偏向董跃森的建议继续科考,对他而言,他与西蒙只是雇佣关系,他拿着薪酬就必须给老板做事。讨论以二比一的结果决定继续完成这次任务。张鲁一也只能无奈接受。虽然决定继续科考,董跃森对于安全问题还是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无非就是说要各自小心这类的空话,想必是开会开多了的通病。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光凭着小心又有什么用。
泰瑞和李春都是军人出身,他们提出由他们几个有些身手的人后半夜轮班巡视,张鲁一想着也只能如此。因为白天还要赶路,所以每班人守夜的时间不能过久过频繁,否则体力透支影响第二天的行动。所以除了岩香这个女孩和受伤的董跃森,其他人每班两小时两人次守夜。作为领队,张鲁一当仁不让地担起了夜间的第一班岗。姬道玄因为是他的保镖,自然与他形影不离一起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