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色巨蚺
张鲁一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眼前一黑。等他再睁开眼,他正躺在冰冷的溶洞通道地上,李春和那个明亮的大溶洞却已经消失不见。
张鲁一坐起身,觉得身子有些重,头也有些沉。他现在有些愣,刚刚是在做梦吗,为什么如此真实。如果不是梦,却怎么除了他身上那一身冷汗,就再也寻不到与刚刚发生的事的任何线索。
想到这儿,张鲁一无奈地苦笑。平时他很少做梦,却没想到一做梦就做得怪异到如此极致,看来这些日子是思虑过度了。
忽然想起姬道玄和岩香已经走了些时间了,他必须尽快赶上去。于是站起身,刚想走,却听到背后有金属摩擦石壁的“沙沙”声,十分刺耳。回头看,黑暗里似乎蹲着一个人,张鲁一将手电照过去,果然是个人正用匕首在石壁上刻着什么。
“你是谁?在做什么?”张鲁一厉声喝道。
那人听到张鲁一的叫声,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将拿着匕首的手缓缓垂下,抬起头。
“瞿北野?”
瞿北野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应声,低下头继续在石壁上刻画着。
“你在做什么?”张鲁一凑近瞿北野,在瞿北野身边蹲下。刚刚抬眼看,心里顿时一惊,瞿北野刻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在林子见到的那种螺旋形的重生符号。
“人死万事休,何必要重生……。”瞿北野自顾自地呢喃着,忽地抬起头看着张鲁一问道,“如果一个人的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你什么意思?”
瞿北野并没有对他自己的话解释什么,转头继续专注地刻他的重生符号。让张鲁一觉得有些愤怒。
“他说的没错,你我的生死都掌握在彼此的手里。”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出,张鲁一随即用手电照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却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张旭,这张和他一样的脸,除了张旭还会有谁呢。
张旭背靠着洞壁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洞顶,虽然有手电的照射,人却依旧大部分隐藏在黑暗里。张鲁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法接他的话,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你活着,我才能活,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张旭似乎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张鲁一说。
张鲁一不知道张旭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张旭的话总有些不着边际的感觉,一个人的生死只会取决于自己,怎么可能取决于他人的生死。但张旭说得有那么肯定,似乎又由不得他不信。
张鲁一摇摇头说道:“抱朴子曾经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从来不信会有人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无稽之谈。张旭兄弟,你我关系似乎没有好到需要同年同日死吧。“
张旭依旧望着洞顶,幽幽地叹了口气,鄙夷地说道:“你我的确没有交情,如果你不是生死联通,在下也不愿与你这种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马的庸人有半点关系。可惜事出无奈,希望足下能好自为之,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张鲁一听出张旭话里的不屑,却也不想反驳。虽然张旭的文采他没见识过,但从张旭独闯春意楼的事情,足以看出这家伙身手是他张鲁一无法企及的。但是现代社会有钱就是爷,谁还靠拳头立足呢。只是张鲁一总觉得张旭的做派像姬道玄,似乎脑子也受过创伤,说话完全没有逻辑,与这种病人置气完全不值得。于是只能无奈地苦笑。
“你笑什么?”瞿北野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严肃地看着张鲁一,突然的发问让张鲁一觉得有些唐突。
“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么……。”瞿北野的眼神逐渐凌厉,这眼神让张鲁一感觉瘆得慌,一时局促不安,不知如何作答。
瞿北野盯着张鲁一,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让张鲁一觉得后脊梁发凉。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瞿北野忽然将手里的匕首直插过来,匕首直接没入张鲁一的胸膛。
张鲁一没觉得疼痛,只是惊讶地盯着瞿北野已经狰狞变形的脸,脑子开始模糊起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瞿北野说“你就去死吧。”
张鲁一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犹如落入无底深渊。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地道的地上,享堂的裂缝就离他头仅仅三四米。抬起头,看到姬道玄正双手抱着那把破剑,斜倚在洞壁上。姬道玄看到张鲁一抬头看他,随即说道:“醒了?”
张鲁一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努力地扭动了几下脖子。看见岩香正蹲在他的身边。
“鲁一锅,别乱动,等针拔出来就好了。”岩香轻轻按了一下张鲁一的肩,平复了一下他焦躁的心情。
接着岩香从张鲁一的身上拔出几支银针,张鲁一觉得一阵酸麻后,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他坐起来,一脸茫然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鲁一锅,你中了曼陀罗花毒,幸亏我就在身边。”岩香将银针消了毒,放回锦盒。
张鲁一偷偷扭了下大腿,很痛,看来这次不是在做梦。但是他依旧有些不解:“就我一个中毒了吗,你们两个怎么没事?”
岩香笑着解释,原来这通道里充满了曼陀罗花的气味,但是因为是入口,浓度很低。姬道玄身体强壮,而岩香本身就是长期和药物接触,这点浓度对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影响。倒是张鲁一这种长期生活不规律,身体一直处在亚健康状态,对毒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刚刚进入通道就直接中毒晕死过去了。虽然张鲁一相信岩香的判断,曼陀罗花全株包括气味都有一定的毒性。只是他心里有些狐疑,曼陀罗花是喜阳植物,不可能在这种漆黑一片的溶洞里生长,那么这些曼陀罗花毒气又是哪里来的呢?
“我才知道鲁一锅这么没用呢。”岩香笑着说。
张鲁一干咳了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说要继续前进。姬道玄笑而不语,倒是岩香拦住张鲁一,让他取出简易防毒面具戴上,省得后面再次中毒。张鲁一有些脸上挂不住,有些犹豫,却拗不过岩香的坚持,只能戴上。
岩香也戴上防毒面具,张鲁一教会姬道玄佩戴,然后三人继续向溶洞内行进。戴着防毒面具视野明显有限,张鲁一感觉自己像条巨型比目鱼。视野不全让张鲁一没有安全感,总是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感觉,时不时地回头查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可是在这种逼仄昏暗的空间里,很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遐想。
姬道玄和岩香似乎并没有像张鲁一那样紧张,只是防毒面具让大家呼吸都不是很舒畅,都不愿意多说话。
溶洞通道有些长,还好没有岔路,不必担心走错。三人就这么一直向里行进,也没遇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姬道玄忽然站住,给岩香做了个手势,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张鲁一和岩香随即也停下看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看这两人的装束很明显就是安大彪的手下。岩香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和颈动脉搏动,随后仔细检查,最终确认这两人中的也是曼陀罗毒。
“还有救吗?”张鲁一问道。
岩香摇摇头,指了指两人的脖颈:“他们不是中毒死亡,而是是被咬死的。”
张鲁一探头看,果然在这两人颈部有四个血洞,表面的血已经凝结。张鲁一蹲在尸体身旁,用手电仔细查看伤口,血洞排列很整齐,上下各两个,看形状像是两排锥形的锥子楔入的,张鲁一首先想到的是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但在张鲁一的认知中,吸血鬼只是欧洲人臆想出来的怪物,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但这样的齿印他能想到的只有蛇和蝙蝠。
“岩香,你看这应该是什么动物咬的。”张鲁一晃了晃手里的电筒,问道。
“不知道哎,看着这动物应该蛮大的。”岩香单手托腮,若有所思。
姬道玄扫了一眼,淡然道:“这是巨蚺。”
张鲁一点点头,对于蝙蝠有没有这么巨型的,他搞不清楚,但是张鲁一知道的,的确存在体型巨大的蛇类,比如蟒和蚺。蚺类的体型甚至要比蟒大得多,比如森蚺,也叫绿水蚺,最长可达八九米。只是无论是蟒还是蚺捕食都是先将猎物缠绕后生吞下去,一般不会轻易使用毒牙,也不会轻易丢弃猎物。
张鲁一一时也找不到头绪,但是可以明确这条蚺会攻击人类,随即让姬道玄注意些周围情况,时刻保持警戒。
张鲁一与姬道玄将两具尸体移到路边,岩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张鲁一默默地等岩香做完这一切,轻声问道:“刚刚你念的是什么?”
“往生净土咒,为他们超度,可以消除他们此生五逆十恶,及早去到西方净土。”岩香神色有些暗淡。张鲁一能够理解岩香的心情,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知道真正尊重他人的生命,为他人生命的逝去而感伤。
张鲁一没再说话,拍了拍岩香的肩膀,站起身招呼姬道玄继续前进。
溶洞地道前方有一个九十度的折角,转过折角眼前的道路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沙石滩涂,张鲁一甚至听到不远处还有潺潺的水声。用手电四处照射,光线直接没入了黑暗,这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张鲁一一路嘱咐岩香和姬道玄小心,同时小心地用地上现成的鹅卵石做好路标。
走了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一条地下暗河,水流似乎有些湍急,看来上游应该到这里有很大的落差。从岩壁上的吃水线来看,如果在雨季,这条暗河的水位应该要超过一人高。因为光线差和隔着防毒面具,很难明确这河水的深浅,张鲁一尝试着往河里丢了块破布,破布并没有在水面漂着,而是迅速被卷入河底。张鲁一吸了口一气,没想到这条暗河竟然还有涡流,还好没有贸然下水,否则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意外。
“鲁一锅,快来看。”不远处岩香急切地喊叫着。
张鲁一立刻转身奔向岩香,看到岩香的时候,岩香正蹲在一个横躺的人身边检查着什么,看到张鲁一过来,岩香叫道:“鲁一锅,前面还有好几锅。”
张鲁一随即用手电照去,果然河滩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位。岩香在河滩上穿梭着,很快确认这些人都是中了毒,没有被蛇咬的痕迹,还有机会施救。
姬道玄帮忙将地上的人搬到一起,方便岩香施救。趁着他们忙活的时候,张鲁一拿着手电在河滩上来回查看,毕竟这里有巨蚺出没,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转过河滩边的一个钟乳石柱,张鲁一看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全貌。张鲁一小心地靠近,忽然那团东西里发出一阵嚎叫:“是不是有人来哩,过来帮哈俄。”
张鲁一听出这是安大彪的声音,随即紧走几步,这才发现这团白花花的东西,竟然是一条纯白色的巨蚺。这巨蚺紧紧地缠绕着的正是安大彪。安大彪看上去已然完全脱力,一手紧捏着蚺颈,七寸下方插着一柄匕首,已经完全没入身体。蚺头耷拉着,红色的眼睛早已失去光泽,明显已经失去生命的迹象。
安大彪全身血污,衣履破烂,看上去刚刚跟这条蚺发生过激烈的争斗。安大彪仰面靠在蚺身上不能动弹,蚺已经死亡自然失去缠绕的力气,但自身的体重依旧将已经脱力的安大彪压得死死的。
张鲁一帮忙将蚺从安大彪身上移开,安大彪趴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地吼道:“俄欠你一条命。”说完,直接直挺挺地摔倒地上。
张鲁一俯下身查看,安大彪只是晕过去了。岩香这时来到张鲁一身边。
“那些人都没事吧。”张鲁一问道。
“除了前面两个死的,其他人差不多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这里毒气还很重,不能让他们再待在这里了。”岩香一边熟练地检查着安大彪的情况,一边回答。
张鲁一回头用手电照了一下,躺着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醒来,他走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些人的情况,估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于是他催促姬道玄领着这些人赶紧按原路返回,在那个享堂里休整。
做完这些,张鲁一这才回到岩香身边,看着岩香治疗。
“安大彪的情况怎么样?”
“中毒比别人要深些,估计是前面有过搏斗,加速了毒性的蔓延。还好这人身体底子厚,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问题。”
张鲁一盯着地上面容有些狰狞的安大彪,心里也是佩服,竟然在中毒的情况下,生生将一条巨蚺杀死,这身体也着实杠杠的。
不一会儿,安大彪喉咙里渐渐传出呻吟声,缓缓睁开眼,身体确很虚弱。忽地,安大彪睁大眼,显得有些惊惧地看着他们,喉咙里呼噜呼噜地似乎想说话。张鲁一想,他们这是戴着防毒面具,形象上的确有些恐怖,安大彪冷不丁看见,被吓一跳也很正常。
“别怕,我是张鲁一。”张鲁一以为做个自我介绍,至少能让安大彪平静下来,却发现安大彪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也渗出汗珠,甚至全身似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急促地呜呜声。
我张鲁一虽然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主,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你安大彪本来就是亡命徒,我现在就说了个名字至于怕成这样吗?张鲁一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安大彪的眼神明显是越过他的头顶。
张鲁一迅速回头,顿时坐在地上。原来背后又出现一条白色的巨蚺,比刚刚跟安大彪搏斗的那头条大出几圈。蚺头吐着信子,发出轻微地丝丝声。手电的灯光正好照射在它头部,可以看到一些细小鳞片的反光,巨蚺眼睛血红,看似能够滴出血来。巨蚺左右摇摆几下,突然张开嘴露出尖牙,向张鲁一飞扑过来。
张鲁一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一凉,今天算交代了。刚刚想闭眼,电光火石之间,张鲁一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巨蚺的头兀自掉落下来,冰凉的蛇血喷了张鲁一一身,就算隔着防毒面具,张鲁一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接着巨蚺的身体也轰然倒下,在地上不住地扭曲。等张鲁一反应过来,蛇身已停止扭动,一个冷峻的人影立在蛇身前。
“姬道玄。”张鲁一差点哭出来,幸亏这家伙及时赶到。
因为戴着防毒面具,张鲁一看不到姬道玄的表情,不过从他右手持剑依旧保持着攻击姿态来看,他脸上也不会有什么好神色。
张鲁一转脸去看岩香,却发现岩香依旧忘我地再给安大彪施治,根本没受到影响,或者说是太过投入,丝毫没有发觉刚才的一幕。不知道也好,张鲁一想,既然巨蚺已被姬道玄斩杀,危险已经过去,就别让岩香再担惊受怕了。
还好,后面岩香给安大彪解毒顺利,没有巨蚺再出现,等岩香将最后一支银针拔出,安大彪已经能自行站起,虽然依旧虚弱,至少可以行走了。
看到岩香收拾起药包站起身,姬道玄立刻催促他们赶紧撤离,“各位快些离开,这里恐怕还会有蚺出现。”
岩香这时才发现她身后那条被斩首的巨蚺,一时有些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然也有些后怕。“蚺类虽然不喜欢群居,看这情况这里是这种巨蚺的栖息地。蛇的嗅觉灵敏,这里血腥味必定会吸引更多的巨蚺过来,姬大锅是对的,我们的确必须马上离开。”
岩香常年生活在滇南,这里的蛇类众多,对于蛇,蟒,蚺这类爬行动物的习性了然于胸。姬道玄不善言辞,岩香也顺便帮着姬道玄做了解释。
张鲁一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毕竟这儿已经莫名其妙出现两条巨蚺,这暗河深处还不知道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
众人随即按原路返回,期间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些响动惊动那些白色的祖宗。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姬道玄忽然示意停步,然后蹲下身闭眼聆听。然后忽然睁眼,轻声喝道:“它们来了。”
张鲁一即刻趴下,抬头四处查看,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不由得心跳加速。
岩香闭着眼睛仔细聆听,似乎从各个方向都能听到细小的“滋滋”声,像是蛇行摩擦地面卵石的声音。姬道玄握紧手中的剑,面色严峻,忽地又轻喝道:“快走。”
众人随即加快了步子,而身后的滋滋声也明显变得急促而且越来越响。张鲁一知道蛇类的视力很差,尤其在洞穴中生活的,几乎就是个瞎子,蛇更多是依靠气味和热感应来判断猎物方向,一旦锁定目标,很少有失手的机会。现在他们只有指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河滩,别无他法。
他们的逃离十分慌乱,来不及仔细查看原先做好的标记,只能依靠姬道玄凭着感觉前进。安大彪算是大伤初愈,身体虚弱,但还真不能小看人的求生欲,他竟然也一声不吭地咬牙跟着。
巨蚺的行动迅速,眼看就要到洞口,两条白色巨蚺已经挡住了去路。岩香咬了咬牙,腰间拔出傣刀,张鲁一也跟着抽出战术匕首。安大彪瞪着眼,喘着粗气,忽地拔出砍刀,大叫着向巨蚺冲过去:“俄日你个先人,老子囊死你。”
巨蚺显然没想到有人会主动攻击,先是楞了一下,随后迅速变换姿态开始进攻。刚开始只有两条巨蚺,几个人尚能应付,甚至还能逼退巨蚺的攻击,战到后来却发现围拢过来的巨蚺越来越多,已经处于应接不暇的状态。张鲁一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僵持,于是喊道:“各自为战,瞅机会进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