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宋根白的邀请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已经大半年了。从鬼王点兵回来后没多久,张鲁一被上级分配到一个三线城市的博物馆挂了个副研究员。好在这城市离着北京并不远,高速公路的话也就是一个小时吧。虽然这个研究员职务听上去还不错,其实也就是个闲职。毕竟这城市也就是屁大点地方,建市历史总共加起来也就一百年。据说这座新城建成之前,这块地方甚至就是一片农地而已,在这儿田野考古估计就只能刨出些过期的土豆,指望在这儿能捣鼓出些考古成绩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张鲁一心里也明白,之所以上面这么安排,说好听点叫雪藏,不好听的就是发配到蛮荒。毕竟他们那次鬼王点兵的科考,不仅没带出什么成绩,还顺带弄塌了一座山,典型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连上级侯耀明的乌纱帽给捅露咯。他能在这儿混吃等死,属于文管局领导看在他老子的份上对他格外的法外开恩了。
李春自打勐拉回来自然继续经营自己的“小闲居”,不过这期间小四把“小闲居”打理得井井有条,小铺子的生意竟然比李春在的时候利润翻了一倍。所以李春干脆就把生意全都交给小四,还分了些干股给他,小四也顺理成章地从伙计成了合伙人,李春也乐得轻轻松松做起甩手掌柜,天天带着姬道玄在北京城里瞎晃悠。说到姬道玄,原本他是要跟着张鲁一一起过去那个三线城市的,但李春瞅着姬道玄那一身功夫,跟在自己后面还挺拉风,就死皮赖脸地跟张鲁一要人。好在张鲁一一个人独行惯了,觉得姬道玄成天跟着自己碍眼,也就顺坡下驴,不过他也交代了李春,要人可以,但他必须伺候好姬道玄。对于这点李春自然满口答应。
董跃森依旧回到了省博物馆做他的副馆长。关于这次考古,他连续申请了几次论述鬼王点兵的相关课题,都被上面硬生生给枪毙了。毕竟考古讲的是证据,他们这回科考连个毛也没带回来,就连过程中拍的照片也因为数码单反被砸坏而且泡了水全部都无法复原。现如今就算董跃森再能瞎白话,也只能是空口白牙。反正他想靠着这个升个正高职称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岩香来了北京便不想回去了,跟父亲温代打了招呼,就在小闲居边上开了一家傣医的医馆。医馆的房子是李春给联系租的,就连执照都是李春帮忙给办下来的,在潘家园这地界,李春的名字还是比较好使。只是傣医这种地方医学,到了京城明显水土不服,岩香的医馆生意清淡得很,靠着李春介绍来的几个老主顾勉强混个饱饭,好在岩香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去。
泰瑞在北京养了一段时间伤后,就跟着西蒙回了美国。临走之前,西蒙带着泰瑞去看过张鲁一,寒暄后说老板已经把酬劳给结算了,只是对这次科考的结果很不满意,所以打了折。这次他们回去要跟老板当面汇报鬼王点兵的事情,至于后面是不是有合作要看老板是什么个意思。张鲁一想着这次毕竟徒劳无功,倒无所谓酬劳,让西蒙直接把钱汇到李春账上了。至于他手里的巫皋簋,西蒙倒也没食言,也叫人给送到小闲居来。李春则转头联系了黄胜,将巫皋簋还给黄门,这其中李春自然也得不少好处。张鲁一因为置身事外,只是知道东西物归原主,对于李春在里面玩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清楚。
这群人中,唯独瞿北野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一回北京就音信全无。张鲁一曾经到他单位去找他,却得知这家伙竟然早就辞职不干了。想想瞿北野手无缚鸡之力的,或许连大葱和韭菜长啥样都分不清,辞了职能做什么呢。
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张鲁一也懒得管他们,只是最令人头疼的是自己老爷子张卫东。不知道这老爷子又抽什么风,硬是把延庆的房子给卖了,直接搬到上海的老屋去了。他劝过张卫东,这么大年纪经不起折腾,结果就换得到一句“老子愿意”。算了,张卫东就是他张鲁一的亲老子,儿子还真就管不了老子的事,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老爷子这么瞎折腾。
老爷子也是倔脾气,因为儿子这阵子一直在瞎哔哔,于是搬家的时候干脆就没跟张鲁一说,倒是李春给忙前忙后张罗着。等张鲁一知道这事的时候,老爷子早就在上海的老屋里靠在摇椅里打瞌睡了,只恨得张鲁一牙痒痒。
张鲁一很快就适应了三线城市的慢节奏生活。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去传达室取当天的报纸,还得多拿几份,否则真不够一天看的。然后也学着单位那些老同志弄了个保温杯,西洋参配枸杞,一喝就是一天。
对桌的老宋临退休送给办公室每个人一盆盆栽,张鲁一得到的是一株微型的大红袍石榴树。原本张鲁一还有些上心,每天都会给浇浇水。只是这石榴树只见长叶子一直就不开花,日子一长张鲁一也觉得奇怪,记得老宋说他养了好些年,每年这玩意儿都会准时开花结果,怎么到了他张鲁一手里就只会长叶子了呢?
张鲁一凑近盆栽左右打量,似乎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取了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想想又过去扒拉几下栽培土,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兄弟,你也忒势利了。人是看人说话,你是看人开花,你要是再这德行,就是不给我面儿,就把你当垃圾丢了。”
“看来我们一样,注定就此碌碌无为。”张鲁一低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盆栽,继续自言自语道,“都是垃圾玩意儿。”
“张大公子,怎么这么灰心丧气呢?”张鲁一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个女声。张鲁一心里一惊,猛回头,身后站着的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孩,看上去有些面熟。
“你是……?”张鲁一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女孩。
女孩并没介意张鲁一的态度,只是淡淡地说道:“紫琪。”
张鲁一低头想了想,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哦,你是华教授。身边的紫小姐。”
女孩微笑着纠正着:“我姓程……。”
张鲁一愣了一下:“紫小姐,我……我也心诚……。”
“我看你是成心,我叫程紫琪。”
张鲁一和程紫琪只是一面之缘,自从探查鬼王点兵后,华教授那边也很久没有什么动作,他想当然地以为华教授那边已得知科考失败的结果不再对他感兴趣,所以他也没想到华教授会派程紫琪来找他。于是直接问程紫琪来找他是不是想知道鬼王点兵的事情,程紫琪却摇头,说鬼王点兵的事情华教授早已得到详细的报告。“安大彪,华叔想知道安大彪现在在哪里?”
张鲁一无奈地耸耸肩:“对不起,程小姐,安大彪是你们的人,你问我我可找谁去问呢。”张鲁一说的是实话,自从安大彪帮他们渡过暗河,他就在也没见到过安大彪。安大彪的确早他们一步跳了河,自然以为他已经安全出洞,看来这家伙是没有回华教授那边。只是华教授要找安大彪,却来问他张鲁一又是什么逻辑。
程紫琪似乎知道张鲁一会这么回答,礼貌地微笑着:“只是顺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这次来主要是我们华叔想再请你喝杯茶。”
张鲁一鼻子里冷哼一声:“别介,您请回,代我跟华教授说一声,我这个人福薄得很,消受不起他的茶水。”张鲁一是做考古的,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盗墓贼,尤其像华教授这种斯文败类,他从骨子里是瞧不起的。
程紫琪到不介意张鲁一的态度,依旧微笑着:“张大公子先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我这里有张照片,你可以先看看再考虑是不是要去喝这杯茶。”说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张鲁一。
照片上是一只青铜簋,张鲁一觉得眼熟,仔细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淡然:“这不就是巫皋簋?”
这回轮到程紫琪惊讶了:“你见过这东西?”
张鲁一点点头,却不说话。对于巫皋簋他真心知道的不多,据说黄门的黄绾周和黄胜找到西蒙要这巫皋簋,期间还差点发生冲突,当时两边都剑拔弩张,大有不死不休的味道。幸好李春做了回搅屎棍,这才让双方各退一步,西蒙当着众人面打越洋电话向老板请示,两边忽悠,这才让黄门将巫皋簋从西蒙手里赎回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李春讲给他听的,他只是觉得这里面有李春添油加醋的成分而已,却并不知道黄门跟西蒙根本就没碰过头,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恩怨,这整件事中只有李春在里面借着他的名号,做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好在他并不清楚真实情况,否则他绝对会被李春气吐了血不可。
按张鲁一的逻辑,巫皋簋目前就应该已经在黄门的祠堂里供着了。现在程紫琪拿出照片来,不知道这华教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他决定看看情势再说。
程紫琪原本以为手里有张王牌足可以引诱张鲁一就范,可偏偏到了张鲁一这里就成了废牌一张,一时间也失了主张。定定地看了张鲁一一会儿,然后对着张鲁一摆了摆手:“张大公子,你等一会儿。”然后退到墙角打起电话。
张鲁一看着程紫琪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自认自己是文化人,有一定的涵养,尽量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很快张鲁一就真的笑不出来了。程紫琪挂了电话,神情逐渐冷峻,转头瞟了张鲁一一眼,让他瞬间感到一阵寒意。虽然当程紫琪转身过来的似乎已经换了一副笑脸,但张鲁一心里早已有些怯了,张鲁一倒也不是怕了,只是对付女人,他总是缺乏些办法。
程紫琪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绳,在手里晃了晃,微笑着说:“张大公子,华叔的碧螺春已经给您沏得了,您看您是自己走着去呢,还是我用这东西把您套着去。”
张鲁一怔怔地瞅着程紫琪手里的绳子,立时后悔将姬道玄留给李春,那家伙可不懂怜香惜玉,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对女人下不了手,眼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面对这丫头的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走吧。”
北京城早晨的春风十分和煦,太阳也似乎温柔得很,照得人暖洋洋的犯困。闲来无事,吃过早饭,李春端着他乌黑泛光的紫砂茶壶蹲在街对面包子铺门口看俩老头下象棋,时不时地还吆喝着给人支招,骂人臭棋。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偏巧李春就不是个君子,最多算是个混子。
现如今小闲居有小四张罗着,姬道玄昨天就开始闭关,就他李春是个闲人,到处瞎晃悠,倒也暗合了小闲居的名字。原本生意对手的春意楼也早已换了主人,叶老板自打从医院回来就直接将铺面盘给了别人回了老家,倒是于大脑袋还依旧春意楼做他的保安队长,不过经过上次的事,于大旺明显怂了,在街上碰到李春都是绕着走。就算避不过,也是点头哈腰地给李春让道。没了老对头,李春反而觉得无趣得很,只是他也不好厮混夜店之类的生活,只好混在这群老头堆里。
包子铺的掌柜在包子铺门口支了火炉烧着的水开了,水盛得太满,水沸腾后溢出壶口浇落在火炉沿,发出嗤嗤的尖叫声,壶嘴拼命喷着炙热的水汽,呼呼地咆哮。这声音让李春很不舒服,突然就觉得胸闷气急,脑子里就会浮现季疯子奔进溶洞消失在一团猛烈喷射的水蒸气当中的场景,还莫名其妙地还引申出季疯子在滚烫的蒸汽中挣扎皮肉逐渐融化的惨烈景象。李春皱了皱眉,飞速起身将水壶从炉火上端下来,这才心里平复了些。李春从勐腊回来就一直忌讳听到这声音,所以家里烧水都是小四代劳,自己则是远远地躲开。想是因为鬼王点兵落下的病根,什么时候去找岩香瞧瞧,弄几副傣药吃吃,李春想。
包子铺掌柜出来瞧见李春帮着将水壶端下,也是连胜道谢。只是李春早已坏了兴致,狠狠地瞪了掌柜的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倒弄得掌柜的莫名其妙一脸懵。
李春刚走到小闲居门口,却见小四立在门口,看到李春便上前轻声招呼着,说是店里来了客人,指名要见他。李春倒也没什么惊奇,毕竟在古玩买卖行里,他李春总算有些小名声,要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于是李春点点头,小四帮着挑了门帘,他随即跨进门槛。
进去就瞅见八仙桌左边的黄花梨玫瑰椅坐着一个人,这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看来是经常日晒雨淋的模样。年纪大约四十出头,身上穿着一套极不合身的灰布西服,面料看上去就很廉价,且是皱皱巴巴。看到李春过来,这人也是起身咧开嘴笑着欠身,露出两排不整齐的大黄牙,这副尊容完全就是个流浪汉。李春看着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但他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真人不露相,就像现如今广东大佬,人字拖大裤衩,银行里却趁着几个亿。于是他也客气地寒暄了几声,绕到右边的玫瑰椅坐下,随即询问客人的来由。
“李先生,俺们见过,俺是宋根白,是华叔让俺来找恁李先生的。”宋根白一口河南腔。
宋根白,怪不得眼熟,李春听到这名字瞬间火气。这个人不就是和黄四喜一起绑架师父张卫东的小贼么,在延庆就被李春抽过,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来见他。真他妈忒不要脸了,李春手掌猛拍一下桌子腾地站起身,手指着门外吼道:“滚蛋。”
宋根白显然被李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李春发火的缘由,陪着笑脸解释道:“李先生,俺就是个腌臜浑人,不识好歹,得罪过恁和恁师父。李先生也是大人大量,就把俺当个屁放了。”
李春斜眼看着宋根白:“你李爷腚里可容不下你这么大个的屁,就告诉你老子不喜欢你,你给老子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
宋根白也不气馁,继续陪着笑:“李先生,咱就是个跑腿传话嘞,面子小不值当恁大人喜欢。只是咱们华叔就是欢喜恁,就想请李先生去拉拉呱。”
李春别过脸不再理他,叫小四把桌上的茶碗收拾了,起身就要走。这明显就是下了逐客令,宋根白不是傻瓜自然看得明白,紧走几步挡住李春的去路,迅速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李先生,慢走,恁先瞧了这个再说,中不中?”
李春伸手准备推开宋根白的手,无意间瞥见照片上那只巫皋簋,心里一忽悠,随即停下脚步。“宋根白,你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咱们华叔最近得了这个宝贝疙瘩,想让先生过去帮忙掌掌眼。”
李春有些诧异,这巫皋簋不是应该被黄门的人赎走了吗,怎么又到了华教授手里,难不成黄门的人被人半道劫了?李春心里想着,脸上却依旧淡定:“你算个什么东西,李爷是你们可以随便使唤的吗?”
“李先生放心,俺们华叔做事不会不上道咧。”宋根白微笑着,弯腰将身边的一个破藤箱提起放到桌上,打开,里面全是整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只要李先生答应帮忙,华叔说了这些就是李先生咧车马费。”
李春初步估计这箱子里起码三十万。李春信奉的是“钱是王八蛋,不赚白不赚”,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会嫌钱烫手,但起码李春不会。古玩行来钱也不容易,大多都是三年做一单,一单吃三年,偶尔走眼,东西臭在手里,也是血亏。所以参与鉴宝这种无本的买卖,反而来钱容易稳妥。看着这些钱,李春有些心动,只是华教授那里明显是个盗墓团伙,他必须充分评估这笔买卖的安全系数,于是沉吟了一会儿。
宋根白看着有机会,于是赶紧添了把火:“李先生,恁心里莫要慌,华叔就是找恁帮忙鉴个宝,其他没要先生做啥咧。”
“嗯,华教授现在在哪里?”李春摸着下巴,瞅着这箱钱。
宋根白说了地方,却是张鲁一待着的那个三线小城。这让李春有些开心,很久没见张鲁一了,这些日子太无聊,这一路既能找张鲁一玩玩,顺便还赚些钱,何乐不为。于是,还没等宋根白说完,便挥手道:“你先在外面候着,我准备一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