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恶斗

张鲁一也没想到这位富贵县公竟然生命力如此顽强。不过看他踢飞李春之后佝偻着背，不断地喘着粗气，喉间时而发出尖锐的哮鸣声，肋间也依旧在不断渗出更多的血。张鲁一心里明白这老头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老头儿的注意力全在李春身上，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随即他转脸压低声音对岩香吼了一声快跑，甩出甩棍向老头儿直扑过去。

张鲁一忘了这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就算受伤，老头儿的实力也不容得小觑。正当他眼见甩棍已经将将打到老头儿的后脑勺时，却突然只觉得胸口一紧，人便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随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大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趴在了地上，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冷汗涔涔，喉头涌出一股甜甜的血腥味。张鲁一呻吟着，用尽力气勉强睁开双眼，却发现老头儿甚至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是将头转向他的方向，发出几声瘆人的惨笑。

张鲁一心里十分沮丧，他知道就凭他和李春的实力决计今日是逃不过了，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一下便瘫软在地上。忽然他觉得嘴里被塞了一颗丸药，顿时疼痛感大减，他转头看，却是岩香正蹲在身边紧张地看着自己。

“岩香，赶紧跑，去找姬道玄。”张鲁一急促地叫着，声音因为咽喉的血水变的含混不清。可是岩香只是咬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在老头儿还没有对张鲁一这边有什么进一步的企图，很快将注意力锁定在李春身上：“小孽种，还我银佩，尚……”老头儿忽然咳嗽了几声，呕出几口鲜血，踉跄了几步，但很快便又稳住身形，“尚可留尔等全尸。”接着他解下腰带，在缠在肋下用力打了个结，将伤口牢牢压迫住。

剧烈的疼痛让老头儿的脸变得狰狞扭曲，很显然张旭的那几刀对他的伤害还是极其严重的，看伤口位置和出血情况，就算没伤到肝脏，也至少伤及了肺部，亏得老头儿身体强壮，如果搁在一般人身上，应该早已嗝屁了。这块银佩对于这老头来说到底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甚至比自己生命还重要，需要让他拼命去坚持？不过这一切张鲁一也懒得去想了，因为或许今天他就交代在这老头儿手里了，也没机会再去考虑这些了。

老头儿的生命力之可怕已经完全超出了李春脑容量的极限。讲真的，他李春自打出生就没怕过什么，就算是死他也能坦然面对。但今天老头儿每逼近一步，李春心里都会跟着颤抖一下，是的，李春知道他这会儿是怂了。他倒不怕自己出什么意外，他担心的是躺在不远处的张鲁一还有小丫头岩香的安危。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顾忌，便有了弱点。

李春转头看了看张鲁一与岩香，忽然换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妖怪，算我怕了你了，这样吧，咱们谈个条件呗。”

老头儿有些意外，原以为李春势必会作困兽犹斗，却没想到会这么快示弱。因为刚刚连续对张鲁一和李青出手，陡然加剧了肋间伤势，虽然他脸上尽力保持着冷峻，并没有失去对敌手的压迫感，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把握保证下一次出手的精准和力度。于是老头儿停下脚步，喘息了一会儿：“如何说？”

李春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的血沫，咳嗽了几声，眼神瞟向张鲁一的位置，继续说道：“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就把那破玩意儿还你。”

老头儿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直接回道：“我本就不愿杀戮，只是你那朋友手里还有我要的东西，如果一并给我，你们便可自去。”

这话倒是弄得李春一脸懵，他认识的张鲁一是自命清高的人，对物质并没有什么执念，根本不会去拿占别人的东西，随即对着张鲁一喊道：“哥，你拿人家啥东西了？”

张鲁一已经能够被岩香搀扶着站起身，他当然知道老头儿指的是什么。还想着说几句，忽然觉得胸口似乎堵了东西，发不出声，只能从怀里拿出双鱼玉坠在空中晃了晃，又赶紧塞进怀里。。

李春认得这玉坠，这玩意从小就看着张鲁一在胸口上挂着，隐约记得张鲁一说过是他自襁褓带来的随身东西，怎么会让这老怪物给惦记上了？他想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是张鲁一的东西，就不能在自己眼前这么轻易给别人眼睁睁地抢走：“老怪物，这东西可是我哥从小戴到大的宝贝，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抢小辈的东西玩。”

“娃儿，士为知己者死，报恩何必拘于小节？”老头儿正色道。

士为知己者死出自春秋时期豫让的典故，豫让是太史公司马迁笔下的着名刺客之一，为报主公智伯知遇之恩，多次行刺杀害智伯并将其头颅做酒具的赵襄子，甚至不惜漆身吞炭。这种事也就是在那时候能够发生，谁会相信就现代社会还有种人存在？直到很久以后，张鲁一才能知道，这老头儿并没有说假话，老头儿还真的是这种人，以命相搏也真的只是为了报恩，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李春也觉得听老头儿说话就跟唱大戏似的，但看他的表情却十分真诚，这种反差感让李春感觉这人绝对是给传销组织洗过脑。

李春知道这老头儿不拿到东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也不敢继续刺激老头儿的情绪，只能没话找话乱说一气，只希望尽量拖延时间，岩香赶紧帮助张鲁一恢复行动能力，到时候他便可吸引老头儿注意力，给他们创造逃跑的机会。

看到李春在那儿胡言乱语，老头儿显然察觉到李春的意图，但他毕竟身受重伤，那两次出击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余力，再加上上了年纪，需要缓口气恢复体力。于是双方进入了麻秆打狼两头怕的僵持之中。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强先开始移动脚步向李春趋近。李春忽然转脸对着张鲁一这边喊：“岩香，你鲁一哥能动了吗？”在得到岩香肯定的回应后，李春忽然咆哮一声：“快跑！”，接着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向老头儿丢去。

或许是李春同样受了伤的缘故，这甩出的力度和速度极差，老头儿只是简单伸手便已抓握在手心。借着光塔闪烁的光亮，老头儿摊开手掌查看，却忽然将东西丢在地上，脸上先露出恐惧，迅速又转为愤怒。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金属脆响，那是一颗手枪弹。看着老头儿的反应，李春立刻明白这了什么。于是他立刻从兜里掏出另一颗用手指夹着，假装要丢。老头儿果然停下脚步，双眼紧盯着那颗子弹。这两颗子弹就是以前李春捡的，一直揣在兜里，没想到会在这儿派上了用处。

双方瞬间又进入对峙，老头儿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李春手里的子弹上。突然一声长啸凌空划过，一道黑影暴起向老头儿冲去。老头儿在受伤的情况下，注意力又被李春吸引，瞬间就被黑影裹挟着撞进光塔正下方的平台底座。在老头儿身体进入光塔的一霎那，先前还忽闪的光塔顶端忽然发出耀眼的白光立刻笼罩了整个光塔，并发出低沉的咔咔响声。

光塔前，李春看到了张旭的背影，在强光下映出一圈五彩的光晕。张旭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身体也因为粗重的呼吸儿不断大幅度地起伏。就在这时，在已经被白光笼罩的光塔里隐约现出老头儿痛苦翻滚的身影，似乎是想从光塔里挣扎而出。正在这时，张旭艰难地站起身，忽然转脸说了句什么，随后义无反顾地再次冲向老头儿，两人瞬间便消失在光塔的白色光芒之中。

随着喀拉一声巨响，白光迅速消失，四周瞬间黑暗下来，整个暗河道陷入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李春被这一切弄得瞠目结舌，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赶紧摸出强光手电。

四周并没什么变化，河道边那几条蠕虫尸体并没什么变化，而光塔依旧伫立在原地，只是顶部的光球已经熄灭，而光塔的基座上空无一人，张旭与老头儿好像是在光芒中凭空消失，这让他难以想想，就只剩下瞠目结舌了。

“张旭刚刚说了什么？”张鲁一显然也被眼前一幕给吓着了，很久之后才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把李春吓了一跳。

“卧槽，哥，你没跑啊。”李春费劲巴拉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给张鲁一他们争取逃跑了的机会，却没成想这位竟然完全没领会他的好意。

张鲁一轻咳了几声：“你不会让兄弟孤身犯险，我也是。”

于是两人会心一笑，一起看向空旷的光塔，张鲁一再次问起张旭说了什么，李春却摇摇头，当时他的确处在大脑空白状态，完全没听清。

岩香忽然插话：“杂音比较大，听不太清，只听到好像是‘留好玉坠’还有什么‘七舅母’。”

听了这话，张鲁一心里嘀咕，前面一句能够理解，可这七舅母是啥，难不成这玉坠跟张旭的舅妈还有啥关系？但是这些问题已经因为张旭的消失而无从解答了。

李春也有几个问题没明白过味来，一是这怪老头怎么就会被一颗子弹给吓到，第二个是在勐腊，这种光塔可是发生了剧烈爆炸，这会儿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灭了，三是老头儿和张旭人怎么就呼哧一下没了。

张鲁一自然也没有答案，只是他隐约感觉这黑衣老人，包括张旭，姬道玄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很多现代人都以习以为常的常识对他们来说都像是个问题。姬道玄不认识方便面，张旭不知道现代火器，那么老头儿不了解子弹也有迹可循。他曾经在南关村的小楼上亲眼见过黑衣人被枪击受伤，可以猜想到疗伤时必定见到过子弹的模样。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见到子弹自然会出现应激的恐惧心理。或许在清徐苏茂家，正是因为黑衣人杀了苏茂之后，因为李春兜里掉出来的子弹次落荒而逃，让他们几个捡回一条命也未可知。

如果说只有一个孤证，尚且可以认为是因为脑部受创引起的智力缺失，而三个人都是这样，就不能用这种情况去解释，而且这些人似乎又与自己的身世以及手上的双鱼玉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些错综复杂的联系好像又与这些光塔交织在一起。张鲁一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

“走吧，离开这里回北京。” 张鲁一能很明确地感觉蹊跷，而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他而起。为调查这些怪事，已经损失了太多的人命，就算得到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不愿意任由事件发展下去，因此他必须及时按下停止键。

“回去？”李春问道。

“回去！”

听到张鲁一语气坚定的回答，李春并没有什么异议。对他来说参加科考的意义就是能跟着兄弟一起干些有意义的大事，如果张鲁一说不干了，他自然也没有需要继续干下去的理由。两人将将转身，都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憋闷近乎窒息。知道张鲁一与李春都有些内伤，岩香坚决要求他们先原地休整同时给予简单的治疗再出发。两人拗不过岩香，只能乖乖听话。

祖国医学的确是璀璨的人类瑰宝，虽然单看理论有些神神叨叨，不知所云，但终究是传承数千年下来的国人的经验积累，关键时候还真心管用。岩香给张鲁一与李春分别用芒针点穴，不久两人便咳出几口暗红的血水，胸闷气喘的感觉瞬间消失，即便还有些手脚发软，至少走路已经不碍事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远处黑暗里的暗河水发出规律的哗哗声，这是有人趟着水朝他们这边过来。张鲁一与李春面面相觑，这会儿他俩的战力几乎是个渣，不说遇上像老头儿这样的高手，就算安大彪随便一个手下都能把他们给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