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疑云
忽然李春感觉有什么液体滴在脸上,凉飕飕的。“屋子漏雨?”他睁开眼,刚想用手擦,瞬间眼前一黑,只觉得整个脸被人用一块湿布给蒙上,缓缓地擦拭,耳边同时传来犹如诵经般的低吟声。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差点让李春直接尿了。
他挣扎了几下,可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摆脱睡袋的束缚。他想叫,就觉得湿布中的液体流进嘴里,咸中带涩令人作呕,让他感觉到窒息,他只能闭上嘴发出嗯嗯的呻吟。忽然他脸上的湿布被人拿开,李春看到了漫天的星空和胡杨树的暗影,仔细听还能听到不远处小河潺潺的流水声,他瞬间明白被人从屋里拖到野外。
他赶紧侧头看,他身边跪着一个人,借着月光李春看到这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腰间系着像是动物毛编制的腰带,因为背光,李春看不清这人的脸。那人嘴里念念有词地在身边铜盆里搓洗着一块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布。
趁这机会,李春迅速一个翻滚,连人带睡袋滚到一边,快速拉开睡袋拉链窜出来,大吼一声:“什么人?”
那人似乎被李春这一声吼给惊着,猛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转身落荒而逃。李春正憋着尿一时间还迈不开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消失在黑暗里。
李春没见过鬼,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他很确定刚刚那个穿白袍的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破落的绿洲小村里,难不成除了那个汉子还有其他人存在?也或许就是那汉子?不过他搞不懂这家伙要做什么。不过快要爆炸的膀胱已经不容他有更多的想法,赶紧找了块地方就地解决。等他回来,原先还在地上的铜盆也消失不见了,他只能悻悻地骂了几句国粹,辨认了下方位,回到夜宿的院子。
回到屋里,张鲁一与王老蔫都睡得很死,全然不知前面李春被人拖出去,不过李春倒也能指责他们什么,最近实在太过疲劳,大家都失掉了警惕性。他李春不也是脸上被人蒙了布才发现的嘛,怪不得别人。只是这事情实在蹊跷,他不得不把张鲁一摇醒,要赶紧跟他商量一下。
张鲁一醒后,稀里糊涂地被李春拉到院子里,听着李春刚刚的遭遇,他也觉得有些怪异。
“大春,自打进村,咱是不是就见到一个人?”他的反应跟李春一样,直接将目标锁定在那个汉子身上,毕竟他们傍晚前是在村子里闲逛过,的确没看见过有其他人。不过,他也有些疑惑,这汉子如果要害他们,直接在食物里下毒不是更加直接?
因为担心再发生意外,两人就轮流在院子里守着。直到天蒙蒙亮,隔壁汉子的房门忽然有了动静,李春迅速起身攀在院墙上朝里面查看。那汉子看样子正要出门,身上背着个红柳条编的鱼篓,看样子是要去捕鱼。汉子转头就看见墙上露着半个脑袋,先是一激灵,等他看清是李春时,这才露出善意的微笑,向李春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鱼篓,随后出门去了。
趁着汉子出门的功夫,李春悄悄地就钻进汉子的院子。汉子的房门半开着,其实这种破烂不堪的栅栏门就没有锁,也就能起到防风防沙的作用,根本就防不了贼。想到这儿,李春立刻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合着他自己把自己当贼看了。
李春先是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会儿,确认屋里的确没有动静,这才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潜进屋里。
屋里有些昏暗,好在火塘的火依旧燃着,足以让李春看清里面的情况。说实在的,这屋子也是简陋破败,只需一眼就已经将整个屋子尽收眼底。李春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木板床下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这说明床底下有东西。接着他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柳条箱子。
打开柳条箱,一件白色的长袍还有一个铜盆立刻映入李春的眼帘。
“卧槽,还真是他!”李春自言自语道,随手又将箱子合上推回原处,又在箱子边上发现了一卷东西,于是用随身的匕首将它勾了出来。这是一卷用羊皮制作的书卷,吹去上面的浮沙,看这皮子的质地这东西绝对是有年份的。李春轻手轻脚地把书卷放在地上铺陈开,羊皮卷不长却有好几张,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看不懂的文字。他圈起书卷,便回来找张鲁一。
因为跟李春决定轮值,张鲁一此时刚刚起来,出门就撞见兴冲冲回来的李春。李春将他的发现详细描述给张鲁一,还把羊皮书卷拿出来给张鲁一看。张鲁一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只是觉得看上去像是阿拉伯文,却又总觉得又不完全像。对于那汉子就是白袍人的结果,张鲁一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整个村子就没发现过出了这汉子之外的活人。不过,张鲁一始终狐疑,听李春的描述就感觉这白袍人是在做什么宗教仪式,极有可能是一种古老邪教血祭。但从那汉子眼里,他分明看到的是清澈的善意。
“哥,您也对自己看人忒自信了吧。老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节骨眼儿可不能犹豫,不然咱可就死在人手里了。”李春想着先下手为强,等那汉子回来先给制服了再说。
张鲁一并不同意李春的想法,那汉子与他们语言完全不能沟通,就算制服了也未必能问出个所以然,更何况现在在没有充分证据证明那汉子有谋害意图的前提下,不能轻易定论,所以他还是不建议贸然行动。但目前毕竟敌我不明,为了保险起见,张鲁一还是决定给那汉子留下些物资,立刻离开。
他让李春去找久不露面的玉清子,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玉清子人还没找到,岩香跑过来说王老蔫病了。按岩香的说法老蔫是因为情绪过度悲伤加上夜里受了些风寒发了高烧,这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床了。张鲁一这才知道这老蔫昨晚是搂着弟弟二蛋的尸骨哭着睡的,事发突然,让张鲁一也感觉到无奈。
老蔫有岩香给照顾治疗,张鲁一是放心的,可这一耽搁,就不知道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李春原本就对那个汉子耿耿于怀,趁机又劝张鲁一要先下手把那汉子绑了,省得晚上再出什么幺蛾子。张鲁一坚决认为做事不能武断。李春则不爽说张鲁一当断不断,娘们唧唧的。经过十分“友好”地讨论后,张鲁一还是和李春达成共识,决定将老蔫搬去岩香的院子,那里有姬道玄守着,安保绝对不会有问题。自己和李春到了晚间就守在汉子的院子外,看看这汉子到底要做什么,虽然是个笨办法,但除了这个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正午的时候,汉子背着一篓鲜鱼回来,这些鱼他已在河边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了,便来张鲁一他们院子里,打着手势示意他们过去吃。回头汉子又去了岩香的院子,发现老蔫发着高烧直哼哼,于是又加快了脚步回了自己的院子,特意给老蔫熬了一碗鱼汤送过去。
汉子烤的鱼依旧很香,只是现在张鲁一和李春也是各有心思,如此美味的烤鱼这时候竟然也吃不出什么鲜味来了。看着汉子无比自然的眼神,毫无做作的表情和行为,就连李春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但是他还是坚持认为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最凶残的鳄鱼必定会选择在最平静的湖面下隐藏。
李春本就不是一个能把心思掩藏在心里的人,现在这状况就不合他直来直去的脾气。所以坐在这汉子面前装模做样对他来说就简直是一种给煎熬。
“不行了,我实在忍不了。”李春摇着头,丢下鱼起身出门。
汉子关切地看了一眼李春的背影又转眼看向张鲁一,似乎在询问张鲁一。张鲁一只能用他那种极其难看却又不失优雅地微笑掩饰不安。好在汉子秉性单纯回以微笑才没让场面继续尴尬下去,倒是弄得一旁坐着的岩香一脸问号,还想问,却被张鲁一及时制止了。
总算熬到大伙各自回房休息,张鲁一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他总有种在做坏事的感觉。回了院子,李春正躺在床上翘着脚等他,身边的睡袋鼓鼓囊囊的,像是塞满了东西。
“里面是啥?”张鲁一问。
李春拍了拍睡袋:“这里头包的原先是老蔫的那床破褥子,现在就是我了。”
张鲁一立刻明白李春这是要做一个钓大鱼的饵,但很快他回过味来:“你把老蔫的被褥拿来,他盖啥,他可还病着呢?”
“不是还有你的睡袋嘛,反正今晚咱俩守夜,我就给老蔫将就一晚了。”李春拖着睡袋丢在地上。
张鲁一却怎么想都觉着哪儿不对劲:“大春子,你这是故意的吧!”
入夜的绿洲气温骤降,张鲁一与李春隐藏在那汉子院门对过的胡杨树后面,一阵阵湿冷的寒风直穿透骨髓,让他们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颤。张鲁一吸了一下鼻子:“早知道该多穿几件衣服出来。”
李春瞅瞅汉子的院子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囊着鼻子说道:“哥,你说是不是真冤枉了院子的那哥们。”
张鲁一还没回答,就听到身后有人轻声搭话:“二位檀越的确是冤枉那位善人了。”回头一瞧,玉清子提着灯笼面带微笑站在身后的黑影里,犹如鬼魅一般。
“老道士,你这是空口白牙,张嘴就说,就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似的?”李春撇着嘴回道。
玉清子依旧保持着微笑:“李善士果然聪明,玉清却真是亲眼看见了。”
“呵,你说你都看见了啥?”
“老道士看见有人扛着李善士到了林子里,在你身上涂了些东西……。”玉清子不紧不慢地讲着。
“臭道士,你既然看见了不过来帮忙?”李春听见有些恼怒,低声喝问。
玉清子不以为然地回道:“李善人都让玉清喝西北风了,玉清却凭什么要过来帮忙?”
李春没想到这个出家人还如此记仇,都说修道的人不嗔不怒不妒忌,眼前这货绝逼是个假道士,李春忽然脑子一转:“老道士,昨晚那个白袍子的不会就是你吧?”
玉清子倒是没想到李春会这么倒打一耙,不过他倒也没恼,只是低头笑了几声:“玉清不喜欢穿白袍。而且玉清有洁癖,绝对不会用牛尿涂人玩……。”
“切,你还敢说……不对,你刚刚是说白袍子拿什么玩意儿涂我?”
“牛尿,就是那院子里牛圈水缸里的那些牛尿。”玉清子假意认真起来,而且特意反复强调,并在牛尿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李春想着昨晚那些不明液体流进嘴里的感觉,忽然一阵恶心,怒道:“你还说不是你,不然你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是牛尿?”
玉清子真诚地指了指院子:“玉清平日很少出门,所以好奇心重了些,到一个地方就喜欢多看看。这才看见院子里那善人大早收集牛尿归入水缸,晚上白袍子的人过来用铜盆舀了去给李善人擦的身子。”
玉清子说着话,李春又翻江倒海地呕了几回,张鲁一瞅着心疼不已,只能让玉清子暂时闭嘴,在背后帮着李春轻轻拍背。
李春干呕了一会儿,稍微平复,随即对着玉清子怒目而视:“你既然瞧见了,也不过来把那鬼玩意儿给抓了?”
玉清子依旧保持着标志式的微笑:“李善人,玉清只是个学道的,不会驱鬼画符。善人都说那是个鬼玩意儿,善人怕得道士也是要怕的,怎么敢上去送死,善人的命精贵,道士的命也不便宜,是不是?”
几句话噎得李春直翻白眼。张鲁一还想帮着李春辩解几句,却忽然回过味来,这假道士刚刚说的是白袍子和那汉子是两个人,那么他们在这儿守株待兔不就成了笑话了。
玉清子立刻换了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夸张表情:“是啊,是啊,张檀越果然冰雪聪明。”还没等张鲁一回话,玉清子神情不然严肃,伸手指向前方,“不过也未必就是笑话,盯住那里,等会你们就明白了。”
张鲁一与李春顺着玉清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座废弃的院子,胡杨木的围栏早已腐朽倒塌,屋子也已塌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这个荒废的院子就在张鲁一他们昨晚居住的隔壁,因为这种屋子根本没法住人,所以他们也没过多地关注。一时间,他们也不明白这假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