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寂静之塔

围墙的阻隔让墙外休息的人并没发觉围墙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春只知道张鲁一是去勘察围墙，却久久没回来，问了一圈，都说没见到张鲁一的影子，这才让李春发觉不对。

这儿就只有这座孤零零的丘陵，张鲁一应该也不会走得太远，更多的可能是进入围墙内部，于是李春决定去寻找张鲁一。只是唯一的问题是王老蔫病体初愈，他这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王老蔫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直接就要求自己留在原地等待，毕竟李春他们与张鲁一错过，他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于是李春就让岩香留下帮忙照顾王老蔫，这里面自然有岩香是个女孩不宜犯险的意味在里面，只不过李春不好明说。大保镖姬道玄是要跟着的，至于玉清子这个老道本来就不属于他们团队的，李春也就没去问。没想到老道士连想都没想就嚷着要跟着去，理由只是觉得好玩，李春只说了句“随便吧”转身就走。

三人走后，岩香趁这机会整理了一下药箱，因为沙漠期间草药很难得到补充，她必须查缺，以便以后补漏。王老蔫因为大病初愈，又走了些远路，于是准备靠在围墙的阴影里假寐一会儿。时间已是正午，即使在围墙的阴影下避开了太阳的直射，但地面腾起的热辐射依旧让人难以忍受。王老蔫常年在沙漠里行走，这种气候习以为常，搁在以前他保准一会儿就已经睡着了。可今天他总觉得心血来潮，怕是有啥意外要发生。他不由得睁开眼四处张望，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沙石，炙热的风中隐约蒸腾似幻影的残垣断壁，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模样。王老蔫摇了摇头，兴许是自己病糊涂了，出了幻觉吧。

王老蔫自嘲般地轻哼了一声，重新闭了眼，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次把弟弟的遗骨带回去好生安葬，也算圆了自己这些年的心愿，中国人终究还是讲究个入土为安。至于之后，他盘算着也不准备再进沙漠了赚这种要命钱，这些年手里攒了些钱应该够给小芹那丫头找个好婆家。却不知为什么想到这儿，王老蔫心里竟然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不一会儿，王老蔫从风里闻到一种淡淡的酸味，他迅速伸手判断了一下风向，随即起身迎风而立。他能感觉到这股酸味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刺鼻，似乎就是从围墙内传出的。他呆呆地望着围墙，忽然叫道：“不好，有危险！”

李春三人一路追寻进入围墙内，三重围墙各自停放着石棺，再加上围墙间隙空地间来回呼啸而过的热风，更加增添了些许诡异的味道。直到他们走到最内部的浅井处，他们依旧没有发现张鲁一的身影。玉清子望着浅井里的人类骨殖，随即作了一揖，口念救苦咒。救苦咒与佛教中的往生咒都是超度亡灵的法咒，即使信仰不同，但对于生命的尊重各家宗教都是类似的。

念罢，玉清子脸色凝重：“此处应该是葬茔之所，游魂逡巡之地，张善人怕是凶多吉少。”

李春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突然销声匿迹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姬道玄闭着眼忽然发声：“他来过此地。”想也不用想，这是姬道玄在空气中嗅到了张鲁一残留的气味。这句话也点醒了李春，怎么忘记这家伙极其灵敏的狗鼻子了。

“二傻子，赶紧闻一下张鲁一在哪儿？”李春急切地叫道。

姬道玄没有作声，只是来回在浅井周围徘徊，忽然他停下脚步，眉头紧皱：“不对，这里还有妖物。”

妖物？李春想着姬道玄的脑子肯定是让玉清子这个老道给带歪了，怕是一会儿要编一个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来了。要说真有妖怪，那就一定是姬道玄他自己了。不过事实很快就打了他的脸。

玉清子叫来李春又在围墙内侧石块墙面和地上发现一些抓痕，看这些抓痕是四条爪痕组成，像是老鹰这种猛禽留下的。只不过每条爪痕都嵌入土层大约十几厘米，而相邻爪痕之间的间隔也有大约七八厘米，有如此巨大爪子的猛禽的体型估计要有一人多高。这么大的鸟，他李春似乎只知道杨过的雕兄，如果除去文学作品，这会儿在现实里遇到这么大只，那真的可以被称作妖物了。想到这儿，李春心里不由得惊惧，难不成张鲁一已经被这妖鸟啄了当午饭了？很快李春就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理由其实也简单粗暴，就是张鲁一在他心里是有主角光环的，死不见尸就等于没死。

姬道玄并没有理会李春和玉清子的咋咋呼呼，始终眉头紧锁盯着浅井的内口。李春上前瞅了一眼，浅井的内井口直径也就大概不到五十公分，别说那只妖鸟，就算是人来回进出都很困难。他不知道姬道玄在紧张什么，可是他知道自打认识姬道玄以来，只要姬道玄脸上露出这种神色，就意味着风险的来临。于是他也随着姬道玄紧盯着浅井的内口。李春神经正紧绷着，就听到身后发出一阵石块摩擦的喀拉声同时伴随着玉清子短促的“哎呀”声，李春迅速回头看，似乎一切都已归于平静，四周环境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唯独不见玉清子。

李春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这老道士不知道装神弄鬼的在搞什么，又不是玩鬼屋。这会儿他们正在看惊悚剧呢，这老道还真他妈会适时给造点恐怖气氛。李春心里刚刚骂完，就听姬道玄低吼：“来了，速退！”

李春赶紧回过神来看向内井口，就见井口处缓缓地爬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蚂蚁，李春有些愣，不就一只蚂蚁嘛，至于那么紧张？李春不屑地跳下浅井，顺手就将那只白蚂蚁用两个指头捏了放在眼前查看。

这蚂蚁的体格的确比正常的蚂蚁要大了许多，大概有五厘米长，几乎是两个指节。蚂蚁除了眼睛是红色的外，身体全部呈现为白色，这种白色润泽如玉，白中带粉。李春第一感觉像是在看定窑的白釉瓷，竟然一时间有些爱不释手。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往往是越美丽越致命。”

就在他耳边响起姬道玄急促而用力的吼声“松手”的同时，那只白色蚂蚁的已然翘起它的腹部直接将尾部的蛰刺刺向李春的指腹。李春只觉得手指如痛被枪击一般一阵刺痛，瞬间觉得手指麻木再无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蚂蚁做着自由落体运动落到井沿。

李春顿时感觉被这小东西羞辱了，他愤怒地咒骂着，疯狂地踩踏那只“万恶”的白蚂蚁。蚂蚁敏捷地躲过李春的攻击，迅速窜回井口。直到此时，李春才感觉到他被蛰的手指已然是肿胀发麻。他当兵出身，知道蚂蚁会蜇人，但蛰刺里并不是毒液而是甲酸，除非过敏，一般情况下不会致死。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犯了个经验主义错误，蚂蚁的体型与储备的蚁酸是呈正比的，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一般情况了，很快他已经觉得整个手掌也出现麻木，被蛰的部位已经出现黑色的坏死灶。

暂时死不了，李春心想。不过他还是觉得亏得慌，他这回是来救张鲁一来着，没想到自己搞了个半死，连张鲁一的一根毛也没见着。他还在气恼，就觉得胳臂被人猛地拉住，身体也瞬间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重重地落到浅井的边缘。李春侧脸看，就看到姬道玄那张毫无表情的僵尸脸。他有些火大，嘟囔着：“干嘛把我拉上来？”

姬道玄并没有回答，只是用翰风指了指浅井的内进口，简短而坚定地说了句：“速退！”

李春定神看去，内井口沿正趴着两三只白蚂蚁，个头似乎比之前的那只还要大些，正对着李春张牙舞爪。李春抬手瞅了瞅自己麻木的手掌，冷笑着：“吆喝，这小玩意儿还知道摇人了嘿。”说着就想再次跳入浅井，却被姬道玄紧紧拉住，再次低喝：“速退！”

话音刚落，就将浅井内口又爬出几只白蚂蚁，接着就是十几只，几百只……须臾之间就将浅井挤满，接着大群的白色蚂蚁迅速向井沿这边的李春奔袭而来。看到这个场景，李春也是瞠目结舌，腿肚子发软，他记得不知从哪里看到过有种食人蚁，蚁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好在姬道玄清醒，他很清楚面对蚁群攻击，再好的利剑也无从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转身逃跑。

他们刚刚窜出第一堵围墙，李春奔跑中悄悄回头看，只见身后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犹如会移动的白雪，翻滚着伴着沙沙的声响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李春从没见过如此多的蚂蚁，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密集恐惧症也要发作了。虽然说蚂蚁身上那些甲酸并不算剧毒，可任谁也经不起这一群蚂蚁的进攻，就算无毒的辣椒水给灌上一升也足够能让人死翘翘。

李春没想到蚂蚁的行进速度竟然如此惊人，他已是以洪荒之力极力飞奔却也只是将将与蚁群保持了些许距离，他甚至都不敢稍有懈怠，只能疲于奔命。论起奔跑，姬道玄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还需要时不时地照顾李春，从而影响到了他的速度。

眼见他们就要被白蚁群追上，就听到前面一声断喝“让开”，紧接着就将两道闪着光的黑影穿过他们的头顶，在他们身后瞬间炸裂开来，形成了两道半人高的火墙。烈焰的炙热迟滞了蚁群的进击，这才让李春和姬道玄有了喘息的机会。

李春扶着围墙弯腰喘了会儿粗气，这才想起去看看是谁出手救了自己。等他抬起头，才发现身前半蹲着个两只手里分别攥着汽油瓶的身影，这姿势类似于黄飞鸿的经典动作摊手亮掌式，不过跟李连杰比起来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李春还想上前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发现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又多瞅了一眼忽然叫道：“瞿北野？”

瞿北野并没有说话，睁大双眼惊恐地盯着火墙，那些蚂蚁虽然迟滞了动作，却似乎并没有后退的意思，只是不断地在火焰边缘疯狂地游荡尝试，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啪啪声，这是蚂蚁身体被高温炙烤后炸裂的声音。随着这种爆裂声越来越紧凑，越来越密集，瞿北野和李春就看见第一道火墙的中央堆砌起一堆焦黑色，而且越堆越多，最终高过了火焰，直至将中央的火苗熄灭，他们知道那些白蚂蚁正用自己的尸体为同伴开路。

“看样子火挡不住这些畜生，快跑。”瞿北野随即将手里两个燃烧瓶朝蚂蚁群丢过去，转身就逃，却因为慌张，两个汽油瓶都砸在围墙上，并没有发挥什么阻隔作用。而蚁群似乎已经不再惧怕火墙，而是义无反顾地迅速向第二道火墙集结，一会儿功夫就如法炮制地穿过火墙，铺天盖地地紧追着李春他们而来。

正当三人狼狈不堪地向外逃出第二层围墙，就与正在往里进的王老蔫和岩香撞了个满怀，李春他们已经完全没时间说明情况，岩香看着远处成群的白蚁心里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果断地让众人集中坐在一起，即刻从背囊里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红陶瓶，陶瓶中装的不知道是什么药粉，岩香不慌不忙地将这些药粉围着众人均匀地撒了一圈，并警告大伙不要走出这个圈子。李春想着这些药粉必定是驱除虫蚁的，只是他记得上次看到用到这种画圈方式保护自己人的应该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

不到一分钟，几个人已经被蚁群团团围住，岩香的草药粉也成功地阻隔了蚁群的进攻，不过这些蚂蚁似乎依旧没有退却的意思，始终就在药粉圈的外围逡巡。这一会儿双方都是进退不得，只能就此干耗着。沙漠里的气候存在不确定性，岩香真担心不知哪儿来一阵风把药粉吹散了，只能在周围兜着圈子，生怕出现缺口让蚂蚁群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