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鬼魅

毕南村肥硕的身躯还在不断地颤抖着，说话也显得前言不搭后语：“有鬼，有鬼，饿死鬼，两个……。”也许是岩香的镇定祛风药起了效果，毕南村说着便沉沉睡去。

张鲁一看了一眼小伍，竟也无语。李春盯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毕南村，忿忿地骂了一句：“这怂货，怕是做了太多亏心事，活该见鬼。”

小伍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高原地区缺氧，容易产生幻觉。毕南村只是胡言乱语，我们不必太过在意。大家都早些休息，确保体力。”

张鲁一没有什么高原生存经验，但他并不信真的有鬼怪这么一说，所以同意小伍的说法。他知道缺氧的确会引起诸如“高山病”之类的疾病从而诱发幻觉。尤其是在荒无人烟的冰川侵蚀地区，大雾导致感知缺失，会加重人的心理压力，更加加重这种倾向。

小伍告诫两人，这里高原山地，到处都是悬崖陡坡，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不要胡乱走动，否则容易发生危险。说完便离开回了帐篷。

小伍这么一走，张鲁一和李春面面相觑，毕南村这会儿睡着了是不闹腾了，万一半夜醒了呢？他们两个必须留下一个守着，李春觉着张鲁一这细胳膊细腿的，如果毕南村闹起来，肯定压不住，只好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看守。

张鲁一因为担心岩香的安危，张鲁一想着还是先去岩香的帐篷，至少在一起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姬道玄见张鲁一回来，或许觉得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于是也干脆回了自己的帐篷打坐去了。

等张鲁一离开，李春就开始犯困，这里已经是海拔接近五千米，空气稀薄，即便是身体强壮如李春，也时常大脑缺氧，再加上这几天连续赶路，实在是有些累了。

李春用力揉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但疲劳和缺氧很快开始侵袭他的大脑，渐渐的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由得闭上双眼。这一瞬间帐篷外面的风声似乎变得更加响亮也更加嘈杂，仿佛有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在耳边回荡。李春晃了晃头脑苦笑，怕是自己耳朵把风声听岔了。但一切似乎已经超越了李春的自我控制。

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越来越真切，而且越来越响。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小孩子？

他抬起头，望向帐篷外的黑暗。一阵寒意传来瞬间穿透他的皮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似乎感觉到有双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冷汗顿时顺着他的脊背流淌，心中涌起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恐惧。

“不对，张鲁一说过这是幻觉，都是假的，都是他妈的自己吓自己。”李春做着心理建设。他历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性格，但他现在感觉到了心跳加速，肌肉紧张，他很清楚他在害怕，但这一切似乎都毫没有来由，甚至有些无厘头。

李春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保持镇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去抗拒这种恐惧的存在。他感觉不到婴孩啼哭的具体方向，更像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变得吵闹和刺耳，犹如地狱中的恶鬼在嘲笑他的软弱。

李春无奈地咒骂了几句，盯着帐篷外。帐篷外的黑暗扭曲成一团暗黑的雾气，飘进帐篷，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李春看得出来这是个女人，只是面部却是混沌不清。

女人缓缓地举起双手指向李春，身体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迅速向李春靠近，嘴里凄厉地喊着：“我孩子饿了，给点吃的。”

“妈的，真的见鬼了，还真是饿死鬼。”李春前面还在嘲笑毕南村，现在他自己遇上了只能自己打自己脸，还能说些什么呢？李春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回避视觉上的刺激，可是无论他怎么逃避，身体还是立刻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袭来，全身的皮肤变得酥麻刺痒，耳边不断萦绕着女人凄厉的声音：“我孩子饿了，要吃东西。”

女人的凄惨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正在无处不在。这冰冷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逐渐穿透了李春的脑壳，击毁了他残存的理性。

李春终于忍无可忍，拔出战术匕首开始在空中胡乱挥舞，大叫着：“你孩子饿了，你他妈自己去奶去啊，找我个大老爷们干啥玩意儿，我你妈也没这设备啊。”

但是任凭他挥舞着锋利的匕首，却依旧毫无作用，对于幻影而言，再强的物理攻击也是徒劳无功的。李春继续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着匕首，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只换来女人无情地嘲笑和越发刺骨的寒冷。

李春心情已经极度沮丧，他挥舞的动作逐渐变得软弱无力。女人的嘲笑还不断回荡在他的耳边，让他觉得羞辱和绝望。寒冷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体周围，刺骨的寒意透过他的衣物渗透进入他的骨髓，让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忽而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弱，正当李春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女人的声音突然转成一个男人犹如炸雷般的厉声呵斥：“你偷了我的祭品，还回来，给我还回来。”

李春这时已经体力严重透支，只有喘着粗气，垂下酸痛的手臂瘫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他才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石碟，单手高举过头：“你李爷这会儿真服了，还给你就是了。”

无形的男人继续低声怒吼道：“愚蠢的人，给我放回原处，放回原处。”

李春点点头，咬牙强撑着起身，抱着石碟就向帐篷外走去。他有些试图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但他跨出帐篷那一瞬间，只觉得双腿发软，举步维艰，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最终，他无力地瘫倒在了砾石地上，跌进寒冷而无尽黑暗中。他渐渐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残留的那一点理智告诉他，在这里昏迷或许就不再能醒过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控制了，随着一阵无比轻松愉悦的感觉，曾经往事的画面迅速在他眼前如同电影一样飞过，最后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暗。

与此同时，张鲁一陪着岩香说了会儿体己话，便让岩香先睡，自己等岩香睡去再回自己的帐篷。

张鲁一默默坐在岩香身边，注视着她安静地沉睡。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原本岩香不必开启这段旅程，遭受这样的困苦，导致如此困难境地除了毕南村慢慢的恶意，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无能，是他没有保护好岩香。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张鲁一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柔和的灯光映射着岩香安稳熟睡的脸庞，张鲁一稍许有些安心。蹑手蹑脚地撩起门帘走出帐篷，外面依旧是迷蒙一片，黑暗依然笼罩着四周。一阵寒意袭来，让张鲁一不由得缩起脖子，把军大衣更加收紧些，只为了尽量减少些热量的散失。

他走了几步，就听到黑暗中有断断续续的低吟声响起。张鲁一抬头环顾，静静地听了会儿，的确是有人在哼唱着。他循着声音又走了几步，哼唱声也越发清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张鲁一没想到在这儿竟然能听到这首几乎家喻户晓的南北朝时期民歌，他忽然有种穿越感，从中学的课堂穿越到了天际荒漠。

再走近些，张鲁一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处地方亮着微弱火光，那应该是一堆篝火，在茫茫黑暗中犹如鬼火般闪烁不定。

接近火堆，张鲁一惊讶地发现，篝火旁围坐着一男一女，他们的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皮肤苍白毫无血色，感觉不到生命存在的气息。从两人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南疆附近的牧民，只是衣服破旧不堪，实在难以辨认是哪个民族的服饰，想必是很久没有用心打理了。更加奇怪的是，这两人动作缓慢而僵硬，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就像是一对行尸走肉。

也许是发现了张鲁一的到来，男人缓缓地起身，对张鲁一微笑说道：“朋友，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来了。我们一直在这儿等着你。”

张鲁一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等我？”

男人并没有回答张鲁一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很久了，已经太久没有吃东西了，我们很饿，真的很饿。”

张鲁一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随身带着食物，只能摊手表示抱歉。

男人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张鲁一，并没有在说什么。一旁的女人木然地抬起头来：“我的孩子饿了，给我点吃的。”

张鲁一这才发现，女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接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刺入张鲁一的耳膜，撕心裂肺的哭声尖锐刺耳，张鲁一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旋即感觉到一阵头晕恶心。

女人也机械地站起身，向张鲁一靠近，嘴里重复着：“孩子饿了，要点吃点。”

女人说话并没用力，甚至有些阴森，却在刺耳得婴儿啼哭声的背景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进张鲁一的耳朵。

张鲁一感觉到后脊梁发冷，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试图保持距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女人离他越来越近。那个男人默不做声地又有摇摆着跟在女人后面，眼神空洞无物，嘴里发出喝喝的喘息声。张鲁一的脑子开始混乱，而且开始隐隐作痛，恶心感也逐渐加重。

张鲁一用尽力气睁开双眼，意外地发现两个鬼魅般的人竟然已经出现他的面前，女人反复嘟囔着孩子饿了的句子，像是在念诵着咒语。张鲁一目光落在了襁褓里的婴孩身上，顿时心里发怵。这孩子面如死灰，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那么那几声啼哭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一切都是那么不合理，张鲁一感到绝望和恐惧，他心里的唯物主义体系在这个时刻似乎有了崩塌的倾向。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超自然现象。

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是整个意大利营地被大雾笼罩，即使眼前这两个人证实存在，仅凭他的肉眼也无法看得如此真切。他忽然明白这一切不过就是幻觉而已。

张鲁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他静下心来审视周围，渐渐地女人复读机似的声音变成了风声，眼前的两个鬼魅般的身影也逐渐淡化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洞的黑暗。

他明白，所有的幻觉都是因为幽闭的环境和高原缺氧造成的心理扭曲，而他所看到的景象，不过是因为毕南村只言片语的描述形成的心理暗示而已。

他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他打了个寒战，在高原高寒地区，穿着湿透的衣物会加速体温流失，这无疑是致命的。

张鲁一定了定神，迅速锁定自己帐篷的位置，慢慢地摸索着向前挪去。

忽然，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呻吟。难不成又是幻觉？张鲁一想着，心头随之一紧，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仔细聆听，试图区分现实和幻觉之间的界限，他可不愿来一次见鬼的经历。

听了一会儿，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张鲁一想着估计是自己神经过敏了。毕竟刚刚经过一场诡异的幻觉之旅，他开始对自己的感官都存在了怀疑。于是他决定不再去理会，继续缓缓地移动自己的脚步。

可是他刚刚走了两步，就再次听到连续两声呻吟声。张鲁一愣了一下，这声音他很熟悉，不是李春又是谁呢？

张鲁一迅速确定声音的来源，俯下身手脚并用慢慢地爬过去。很快他就触及到了李春的身体。此时的李春浑身冰凉。

“李春，你怎么样？”张鲁一急切地呼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因为离开帐篷并不远，张鲁一便手忙脚乱地将李春拖进帐篷里。帐篷里的灯光明亮，张鲁一这才看清，李春几乎光着身体，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